第一百一十九章 桐柏山卒
孔周、劉武恭他們在太原時,得知天雄軍潰滅于大同的消息,內心并無太多的驚惶。他們并不隸屬于伐燕軍序列,就想著等得到知州董成新的指令便能南返,伐燕軍打得再爛,跟他們都沒有什么直接關系。
性情急躁的孔周,甚至還氣憤天雄軍打得太爛。
進入嵐州境內,看到路途都被南逃避難的民眾堵塞,看到從大同撤逃回來還沒有來得及進行整編的潰兵,他們的心情就有些沉重起來。
大越士臣從來都凌架于武將之上,王番對徐懷的冷淡,他們并沒有感受出來,甚至還為王番百忙之中專程設宴招待他們而受寵若驚,但這并不能激勵他們率部去守朔州的決心。
當然,徐懷隨后出城,要與徐武磧將早一步剔選出來的四百桐柏山卒帶走,他們也是不敢說,也不敢問。
四百桐柏山卒主要都來自淮源鄉營。
桐柏山匪亂最為兇烈時,淮源軍寨隨時都有可能被諸寨聯軍吞滅,徐懷等人在那么艱難的局面上,一步步反敗為勝。
這除了令徐懷在淮源鄉營內部建立起無人能及的威望外,也令淮源鄉營的將卒有著極強的心氣跟毅力。
重歸徐懷麾下作戰,他們內心完全沒有抗拒。
朔州目前狀況并不緊迫,徐懷也是擔心王番隨時會變卦,但他沒有在城外歇上一夜,趁著路途通暢,頂著風雪與嚴寒,連夜開拔趕往朔州,更主要的還是要四百兵卒從這一刻起,就習慣接下來可能將異常艱難的訓練與作戰。
從寧武到陽口砦僅二十里,從陽口砦越邊墻往北五十里便是朔州城。
頂著風雪與嚴寒夜行不是易事,徐懷他們一樣也都是步行前進,將六十多戰馬讓給體弱及患病者騎乘,最終趕在次日晡時抵達朔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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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風雪,還以為你們會在寧武歇兩天再來朔州呢!”
柳瓊兒看諸將卒頂著風雪夜歸,一個個人疲馬倦的樣子,心疼的伸手幫著徐懷衣甲上的積雪撣去。
“有人不待見我們,還不早點趕回來,留在那里受氣啊?”殷鵬在后面嘀咕道。
最初王稟、王番從朔州率第一批人馬南歸時,徐懷擔心他們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叫殷鵬率五十騎貼身保護他們周全。
在到陽口砦之后,王番第一時間就使鄭壽、王孔從軍中挑選身世清白的健銳組建親衛營。
這原本沒有什么。
問題是殷鵬他們到陽口砦第二天,就被扔到一旁,他們在陽口砦、寧武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了十一天的冷板凳,到這時才隨徐懷一起回朔州,當然滿肚子的意見。
潘成虎、郭君判聽著殷鵬牢騷話,只是嘿嘿一笑。
王番無人可用時,曾要他們盯住徐懷,但王番掌握西路軍之后,在離開朔州前夜以及在那之后的十二三天里,都沒有流露出要將他們召去寧武以為倚重的意思。
這顯然不可能是王番窺破他們早就跟徐懷交了底,多半是嫌棄他們曾落草為寇、作為賊將受招安的出身——他們二人即便對王番并沒有抱有什么期待,但這種被打入另冊的感覺并不好受。
“另一個個怨婦樣子,”徐懷將馬鞍卸下來,問眾人,“我與五叔不在這幾天,朔州城里可還安寧?”
“大部分人還是盼著南歸,心思有些不定……”徐武坤蹙著眉頭說道。
“嗯,這點我早就有所預料!”徐懷點點頭。
哪怕絕大多數赤貧農民出身的兵卒早就被殘酷的現實折磨得麻木不仁,但依舊會有思索、思慮以及種種牽掛、妄想。
朔州數萬漢民都南遷了,整座城池空蕩蕩一片,僅留他們三四千兵卒遲遲不撤,換作任何一人,心里怎么可能沒有一點想法?
更關鍵他們還是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還不知道人馬數倍于他們的契丹騎兵何時會蜂擁而至,心思怎么不彷徨、猜疑?
而大越立朝以來所行的兵制,都沒有解決好底層兵卒為何而戰的問題。
中后期以來,為應對盤剝漸劇而日益嚴峻的治安問題,朝廷變本加厲的將大量的流民、盜賊及囚徒充入禁廂軍中;為防止逃軍,底層軍卒幾乎是人人臉頰刺字涂金。
從軍后被當作為盜賊、囚徒防范,這叫將卒心氣如何能強盛起來?
除了走投無路的貧民子弟外,良家子幾乎都以從軍為恥,禁廂軍也就從根本上喪失了保障戰斗力的基礎。
這樣的軍隊,基本上只能順風仗,或者倚城固守,幾乎沒有積極進取的可能,遇到苦戰,也沒有什么韌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