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惡緣

          

          

          

          

          雖說朱桐第二次伐燕沒有隨軍北征,雖然第一次伐燕他也沒有跟隨前往大同城,經歷那最為兇險的時光,但在岢嵐城短短一個多月的接觸,徐懷作為莽虎的一面,他已充分領略;他也同時也清楚王稟有多信任徐懷。

          之前王番對徐懷不滿,百般排斥,朱桐還想著至少可以一輩子不去理睬這喪門星,但他沒有想到第二次北征伐燕,結局會倍加慘烈,而曹師雄叛變投敵,令王番也不得不上表請辭。

          即便朱桐自記事起,便曉得他娘是頤指氣使慣了的,但也知道他娘以及朱多金注定拿徐懷沒轍——他以往所以為的權勢、以勢壓人,在徐懷那里壓根就行不通。

          他這時候小翼伺候著,就想他娘、他姐能順過氣來,不要再想去鬧什么幺蛾子,那樣只會叫他朱家更加難堪;當然他心里也好奇景王殿下怎么突然跑過來,有什么事情專程為徐懷而來?

          朱桐從樓梯口探頭探腦往上看,也聽不到什么動靜。

          不一會兒,朱桐卻見他哥朱芝、呂文虎陪同盧雄、徐心庵、周景、王憲、王萱等人也都走下樓來。

          待將盧雄、徐心庵、周景、王憲等人安排到底樓臨窗的桌旁坐下,朱桐才將朱芝拉到一旁,小聲問道:“爹爹他們在上面談什么,你都不能坐旁邊聽上一聽?”

          “都堂之事。”朱芝說道。

          第一次北征,朱芝親眼看到自以在握的勝券,在晝夜之間傾覆過來,數萬將命的性命比牲口、比草芥還要不如,他當時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撤回到朔州城后還病了一場。

          之后他自是盡可能掩飾曾經所感受到的恐懼,以有功之人自居,但實際上他對天雄軍殘部如何從大同撤出,都渾渾噩噩不甚清楚,以為一切真就是葛家與天雄軍太過無能,換了西軍絕不至于如此。

          他這才有膽氣以兵部從吏的身份,參加第二次北征。

          而這次在與徐懷會合之后,再度看到伐燕軍的覆滅,朱芝也沒有那么慌亂了。

          第二次北征伐燕他無論是置身其中,還是在最后關頭及時抽身出來,與史軫、盧雄等人一同退往朔州,在朔州旁觀到赤扈人宣戰,伐燕軍主力突圍被截、被擊潰,成千上萬潰卒殘兵在雪原逃亡等種種歷程,內心所受到的沖擊,卻是逾發的強烈而清晰。

          說起來還是得益于徐懷及桐柏山眾人對形勢發展的精準而層次分明的分析及預判。

          這相當于是對他進行了兩次活生生的、感受深刻的大型現場教學。

          這也最終撕破朱芝身上那種從小養優處尊所帶的自以為是。

          朱芝此次隨徐懷、其父朱沆馳歸汴梁,對局勢之險惡,以及在這個節骨眼上所能盡的最后努力,心里也是非常清楚。

          不過,王稟、景王殿下在場商議機密,照著規矩,他們該回避還是得回避。

          朱芝待要跟朱桐說些事,這時候見王萱跑過去跟他娘問候,他娘還是黑著臉、一副氣猶未順的樣子。

          朱芝怕他娘、他姐使起性子渾然忘了場合,頭痛的走過去勸說道:“——娘,你就稍停些吧!徐懷在娘您心里再不濟,但多少要念著孩兒再三拜他相救。其他事不提,這恩情不念,不是叫世人戳咱朱家的脊梁骨嗎?”

          心里氣再不順,景王與王稟在這里,甚至都不見徐懷在景王、王稟面前有絲毫怯弱,甚至在景王、王稟面前也徹底無視她們,景王、王稟都不以為意,榮樂縣主早就心虛了。

          不過,在自家人面前,榮樂縣主這張嘴巴哪里又肯服輸,叫道:“是荀家人說他們殺人如麻,賊性難改,左右府邸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這些話又不是我說出去的;再說,我也沒有怎么著他們啊,只不過安排他們住到城外的莊子里去,那里更寬敞?”

          “就是嘛,纓云午時在我那里玩蹴鞠,便是荀家婦人在那里亂嚼舌根子,纓云一心想著看什么人物才能殺人如麻,便要過來看個究竟,才鬧出今兒的事來,”朱多金說道,“你要不信,你問你姐夫去,娘也是擔心咱們家里的安生。”

          “唉,”

          朱芝猜測他娘、他姐使這么大的性子,指定有人在背后使壞,嘆道,

          “且不管荀家是怎么在外面說的,你們知道荀延年怎么死的嗎?”

          “不是你們救援不及,叫他死于賊人之手?”朱多金詫異問道。

          “這是照顧他荀家的面子對外人說的,卻沒想到荀家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朱芝恨氣道,

          “荀延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及嵐州州院在給朝廷的密報及給他荀家的信里都說得清楚一二。既然他們都不知縮起頭來做人,也不能怪我替他荀家張揚一二。事情很簡單,徐懷率部突襲岢嵐城,營救諸多被俘官吏,但荀延年在那之前就已經投敵了。他沒有辦法,只得懸梁自縊——荀家這是恨徐懷不愿替荀延年瞞下投敵這事而已。”

          “荀延年一時糊涂,卻也不是多大的錯。”朱多金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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