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兵臨潁川
翌日,陸遠直睡到日上三竿。剛一醒來,便見到左然坐在屋內,兩手托著下巴,怔怔看向屋外。陸遠疑惑地看看屋外,卻突然聽到陣陣琴音傳來,時有時無,曲調悠遠,飄逸,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調婉轉。陸遠一時迷醉……這古曲,確實好聽,好像直接在人心弦上撩撥。“周瑜來了?”
陸遠向左然問道。左然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慌手慌腳的掀開茶幾上的遮蓋,匆忙道:“周郎早上就來了,公子快用膳吧,我們也好趕緊去校場!”
陸遠吃著面餅咸菜,看左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不禁疑惑問道:“是我要去比賽,你著什么急!”
左然收斂表情,正襟危坐道:“別人都去看周郎了,就我在這陪公子……”陸遠語氣一滯,差點被這話直接噎死,這還沒和周家比斗呢,左然就一口一個周郎,離臨陣倒戈也不遠了。他眉頭挑了挑:“你是哪伙的,周瑜來者不善,你這么急著要見他干嘛!”
左然憋憋嘴,悻悻道:“我自然是商行的,可是……周郎為人光風霽月,只愛音律,絕不會參與周家那些財帛紛爭的……”陸遠愕然,周瑜千古風流,靠的可不是什么光風霽月,只愛音律,而是他沙場百戰,火燒赤壁??!他沒再多話,吃過早飯,便牽出戰馬,一側掛上了強弓,另一側橫放長槍,向著校場疾馳而去,畢竟周家大公子周暉行事下作,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校場位于商行東側,是商行人平時比武切磋所用,面積不大,只有一個籃球場大小,周圍筑起高臺座位,可以容人觀賞,此時也零零散散坐了上百人。以大小而言,校場用于賽馬,對馬術要求極高,一不小心就容易沖到看臺上,就和在巷子里開車和在草原上開車一個區別。陸遠找到張寧,見張寧一身男裝,風流倜儻,正吃著糕點,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左右是數百魁梧大漢,一個個虎背熊腰,殺氣騰騰。張寧見到陸遠,頓時眉頭一挑:“怎么才來,好吃懶做!”
周圍大漢都是一怔,東主為人溫潤如玉,怎么就突然呵斥這小子了,而且這小子還要上場賽馬呢!陸遠不以為意,隨口笑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張寧臉色沒來由的一紅,匆忙一指他們邊上沉聲道:“少廢話,看看那里,周家兩位公子都在!”
陸遠順勢看去,頓時在左側看到另一波人群,不同于商行人群衣著上的五花八門,他們統一身穿青衫,其中兩人顯然地位超然,被眾星拱月般圍攏。一個少年青袖飄飄,眉目俊俏,正凝心撫琴,神色恬淡,似乎忘記周遭一切,只一心沉醉在自己的音律世界里,曲調舒緩悠揚,滌蕩人心。少年身旁,是個粗獷大漢,大馬金刀,一臉倨傲,鼻子極大,像個大茄子倒扣在臉上。陸遠看著那豐神如玉的少年,心知這便是周瑜,而他身邊那個大馬金刀坐著的大漢,便是周家大公子周暉了。他對周暉毫無興致,只打量著周瑜,只見周瑜十四五歲年紀,端坐琴前,一絲不茍,好像真是個與世無爭,醉心音律的高雅之人。周瑜心有所感,眉目微抬,隨便掃了掃陸遠,便沒在理會,可目光不經意落在了那張強弓上,不由神色一凜,瞳孔微縮,琴音也跟著頓了頓,同時認真打量起陸遠。他是有心人,見陸遠衣著打扮,只當是商行的普通人,即便神采奕奕,也只是一介武夫,入不得他法眼,可那張三石強弓,卻讓他不得不另眼相看。不說這世上能用三石強弓的有幾人,單單是有用一張這樣的弓,那也足以自傲了。據說西涼第一猛將呂布的龍舌弓,便是三石強弓,由虎骨打造,虎筋為弦,需要的是以拳腳功夫將猛虎打死,才不至于傷到虎骨大筋,這世上有幾人能辦到,能出幾張龍舌弓!這就像是后世,有貴公子見對方衣著普通,也不會放在心中,見對方開著破車,更是懶得理會,可突然見到對方一條普通手鏈,價值是自己豪車的數倍,那就不得不重視了。周瑜并未起身,微微頷首:“閣下是……”陸遠在馬上抱拳笑道:“在下陸遠,見過周郎!”
“公子姓陸?”
周瑜微微錯愕。陸姓是廬江大姓,廬江郡太守便是陸康。而董卓進京時,負責京城守備的執金吾,北軍中候紛紛倒戈,只有城門校尉陸紆率兵抵抗,失敗后全家被殺,只剩一個陸遜逃到廬江,使得陸氏聲望一時無兩。眼前人姓陸,讓周瑜心中疑惑,難道陸家也參與到這場爭端中了?陸遠不知道這些,疑惑問道:“在下正姓陸,周郎有何見教?”
“天下之大,姓陸的人有很多……”周暉接過話,懶洋洋道:“有的人生而富貴,一輩子錦衣玉食,有的人生來貧賤,只能在商賈中打滾求生,姓陸,證明不了什么!”
他一拍周瑜肩頭,嘿嘿笑道:“老二,你想多了,這小子一看就是來跟我比斗,執意送死的,陸家人金貴,怎么可能做這事!”
陸遠本來就對周暉興致缺缺,也懶得跟他廢話,他向著周瑜拱拱手,便收回了目光。周暉卻不依不饒,嚷著嗓門高喊:“我等遠道而來,久候多時,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我看你們商行的商路,以后怕是難走了,周倉便是先例!”
陸遠神色古怪,深深看了看他,這位果然是性格乖張,為人跋扈,在商行的地盤上,還敢放這樣的狠話,就不怕有來無回嗎!而且正是他伏擊的周倉,他竟然還敢提,簡直是在自己墳頭跳舞??!陸遠悠悠道:“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我商行的規矩,難道周兄不知?”
周暉呆了呆,突然仰面大笑:“原來還是個不學無術的傻小子,你還不知道吧,賽馬改成馴馬了,以馴馬成敗論輸贏,一個時辰后便開始!”
他身子微微前傾,一副咄咄逼人之勢,咧嘴笑道:“馴馬啊,可不同于賽馬,難免有所傷亡,也不知道你敢不敢,要是周倉在還好,可惜啊……”“馴馬?”
陸遠笑了起來:“好,男兒在世,自當挽強弓,降烈馬,周統領不在,陸某陪你!”
張寧一愣,突然一拽陸遠衣袖,沉聲道:“誰讓你答應了,他激將你的,這是我們的地盤,規矩怎么能由他定,周暉不知從哪得了一匹野馬,說不定已經馴好了!”
陸遠不為所動:“無妨!”
那周暉說他生來貧賤,他就沒想給對方好果子吃。最主要是,他被周暉說中了,兩世為人,祖祖輩輩全是農民!這時,周瑜的琴聲響起,琴音婉轉悠揚,像是早春黃鸝的第一聲啼鳴,柔風細雨般傳遍全場,引得一眾人閉目陶醉。張寧明眸瞇起,突然回到座位上,伸手在桌案前一揮,錦布飄開,一張古琴露了出來。陸遠心中古怪至極,張寧的男裝風度翩翩,只要不開口說狠話,與周瑜那副神采差不多,現在也露出拿出了自己的琴,什么意思……他對張寧附耳低語:“商行以商路求溫飽,我學琴做什么,賣藝嗎!”
張寧面色一沉:“你放……放肆,我就是要把那小白臉的琴音壓下去,免得他呱噪!”
她素手纖纖,十指靈動,眼花繚亂般在古琴上撩挑勻抹,頓時琴音大作,與周瑜的琴音交錯混雜,交織爭鳴。陸遠見張寧小臉緊繃,不自覺好笑,這斗琴有什么用?而且他聽得出來,周瑜彈得高山流水,我行我素,張寧的動作姿勢雖然有模有樣,卻彈得亂七八糟,根本就是噪音,不堪入耳。他想了想,便循著記憶,用鼻音哼哼起他曾經最喜歡的一首曲子,被稱為殺伐氣最重的《廣陵散》古曲。張寧頓了頓,靜心聽了起來,沒一會兒,突然十指翻飛,再次彈奏。一時間琴音獵獵,有如金戈鐵馬,席卷四方,肅殺之氣滾滾而來,大勢濤濤,如浪如潮。那柔風細雨般的綿軟琴音被瞬間撕碎,整個校場,盡是這慷慨激昂的殺伐之音,音波滾滾,帶著凜然殺意直震人心,讓校場眾人盡是屏息凝神,靜心聆聽。周瑜雙手一按琴弦,沒有嘗試換曲調對抗,也屏息聽著,神色亢奮,眸子越來越亮。突然,琴音自高亢處戛然而止,校場眾人都是一副意猶未盡之色,張寧則疑惑的看看陸遠,眼神很明顯,接著哼哼啊。陸遠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他只是喜歡古曲,常聽而已,能熟悉的也就這些,后面的早忘了,畢竟古曲沒詞,沒法唱出來,誰能記得。周瑜正側耳傾聽,甘之如飴,可琴音突然散去,頓時也讓他露出一抹惋惜神色,好像正聽人說書,正精彩處,突然被一句“且聽下回分解”打斷,讓人意興闌珊。他站起身,鄭重施禮,朗聲問道:“張東主所彈,可是失傳古曲《廣陵散》?”
《廣陵散》幾經失傳,畢竟這時代沒有樂譜,難以傳播,只能靠一些隱居世外的高人面面相傳。張寧遲疑一下,一昂下巴,傲然道:“周郎好見識!”
周瑜神色振奮,再次問道:“東主為何不彈完?”
張寧硬著頭皮,端足了氣勢道:“高人所贈,只有半曲,周郎見笑了?!?br/>
她忍不住瞥了眼陸遠,眼神中滿是怨念,哪有教人曲子教一半的道理!周瑜神色肅然,站起身持弟子禮恭恭敬敬道:“《廣陵散》現世,縱然只有半曲,東主也足以名揚天下了,周某偷師半曲,心中惶恐,豈敢談見笑!”
陸遠愣了愣,只聽一次,就學會了,這就是周郎風采嗎!學會了便當眾承認,以弟子禮相待,這份心胸氣度,哪是什么心胸狹隘,嫉賢妒能,分明是光風霽月,磊落坦蕩!不過也對,提拔呂蒙,舉薦魯肅,一把火燒出千古風流的周瑜,怎么可能是狹隘之人!陸遠正想著,身邊卻突然響起周暉不屑的聲音?!澳銈儍蓚€互相吹捧完沒,周某還急著和那小子分勝負,定生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