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聽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兒了。聲音也放得更柔，“希堯，你那時候什么都不知道，還是個胎兒，怎么能怪你？相信阿姨她也從來沒怪過你，她只會慶幸當初聽從母親的本能，生下了你，她一定從來沒后悔過！”

霍希堯點頭，“她日記上的確寫著，她從來沒后悔過生下我。哪怕因為生我，她失去了媽媽，也失去了重新開始的可能，她也從沒后悔過。她反倒害怕我后悔，后悔為什么要選擇她當媽媽，為什么要投胎到她肚子里。”

夏初鼻子發(fā)起酸來，“阿姨她真的很愛你，她也真的是一個好媽媽！”

霍希堯自嘲，“可我不是一個好兒子。其實她那時候年輕漂亮，鎮(zhèn)上有不少男人都安了心想娶她回去，好好過日子。但她的條件都是除非帶了我一起，而且將來要不遺余力的供我念書，一直念到我大學畢業(yè)為止。”

“人家當然不愿意，又不是女孩兒，將來嫁出去就好了。還要不遺余力的供念書，誰不知道念書費錢，供了我，人家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辦？”

“于是漸漸沒有媒人登門，也沒人再想娶她了。但我們的日子又的確越來越糟，沒有任何來錢的辦法，也無依無靠……我那半年多跟阿燁每天都吃了上頓愁下頓，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能睡橋洞時，才知道要養(yǎng)活自己到底有多難。”

“她當年還不止得養(yǎng)活她自己，還得養(yǎng)活我，還無論多難都要供我念書。我都不敢想，她當時到底是怎么熬了過來，最后又到底是怎樣不得已，才……”夏初忍不住抱緊了他，“希堯，我還是下來自己走吧？我能走，你一直牽著我就行。”

霍希堯卻沒放下她，“沒事兒，我不累。我也沒你想的那么難過痛苦，就是想跟你說一說，傾訴一下。不然也不知道跟誰說了，阿燁倒是知道一些，但也知道得不是太細，其他人我就更不可能說了。”

夏初更心疼了，“那你說，我聽著呢。以后你想傾訴了，也都跟我說，我永遠都是你最忠實的聽眾。”

霍希堯輕笑了一下，“永遠當聽眾可不夠，得永遠當老婆才成。可惜我那時候太不懂事了，經(jīng)常情緒一上來，就沖她吼為什么要生下我，想沒想過我根本不想被生下來？”

“每天被人嘲笑欺凌，辱罵是野種的日子，我也真的很厭惡。還……經(jīng)常罵她臟，罵她不要打著都是為了養(yǎng)活我的旗號自甘墮落，后來甚至到了根本不愿意跟她共處一室，不許她踏進我房間一步的地步。”

“但其實，她一直很小心，從來沒讓我……遇上過。只要我在家，她也都盡量不弄出任何動靜來，她真的已經(jīng)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圍內(nèi)，給我最好的了。”

可惜霍希堯媽媽再怎么注意，夜路走多了，終究還是會有撞鬼那一天。高三下學期的某天，霍希堯中途回家取忘在家的試卷。正好就撞上了他媽媽的某個“常客”在家里吃飯喝酒，至于吃飽喝足后，還會做什么，不言而喻。霍希堯當時臉就黑了，連試卷都沒拿，就往外沖去。他媽媽生怕他那樣怒氣沖沖的跑出去，會出事，于是死活拉著不讓他走。又讓那個“常客”快走，以后都不要再來了。“常客”很是不爽，坐著就是不肯走，還故意讓霍希堯叫他‘爸爸’，說叫一聲就給多少錢，叫得他高興了，說不定就真娶了霍希堯媽媽，成為他真正的爸爸。還當著霍希堯的面，就對他媽媽動手動腳的，非常的惡意和不堪。霍希堯那時候年輕氣盛，哪里受得了這個氣？抄起旁邊的板凳，就朝“常客”砸了過去。可“常客”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人，他那時候卻還只是個單薄的少年，真論起力氣來，又怎么是對手？反倒被對方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然后，竟然當著霍希堯的面，就要對他媽媽……用強。霍希堯終于受不了這個羞辱，也受不了他媽媽的掙扎痛哭，沖到廚房抄了菜刀，砍在了男人背上。也因此，葬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也間接葬送了他媽媽的生命……夏初聽得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希堯，我那時候為什么就不在，我為什么偏偏已經(jīng)轉(zhuǎn)學回了城里去？你也好，阿姨也好，當時該是多么的無助，又多么的痛苦……”霍希堯聲音也有些木，“你那時候在也沒有用吧？我反倒寧愿你不在，因為不想讓你看見我最不堪的一面。”

“我后來自己其實也一直有意在回避那一天，根本連想都不愿再想。只記得很混亂，很多……血，還記得我媽拼了命的要給我換衣服，要讓我趕緊回學校去，只要咬死了我當天根本沒回過家，之后的就不用管了。”

“我沒答應她，只跟她說了一句‘以后好好活著，真正為自己活一回’，就再沒說過話。”

“然后，警察來了，法醫(yī)也來了。然后，我就被帶走了，我媽也跟了去，但我再沒見過她，不想見……我那時候已經(jīng)成年了，但算是正當防衛(wèi)，我身上的傷和我媽的口供就是證據(jù)，正好又遇上了一個很人性化的法官……”夏初心里又鈍又痛，“可你還是不想活了，還是一心求死……我真的很難過阿姨會做這樣的選擇，但又忍不住慶幸阿姨做了那樣的選擇。不然我現(xiàn)在根本見不到你，這些事也一直到我死，都不可能知道了。”

說完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罵那個所謂的受害者，“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他如果不是那么的可恨，非要羞辱你們，又怎么會害人害己？真的是活該！”

但更想罵霍希堯的生父，“始亂終棄的混蛋，他怎么會想不到一個年紀輕輕的漂亮姑娘未婚先孕，會落得怎樣的艱難處境？竟然真的十幾年都對你們不管不問，當他生命里從來沒有過那段時間，從來沒有過你們的存在一樣。”

“他最好祈禱這輩子都別遇上我，不然我不會放過他的。我一定要讓他后悔莫及，讓他活著時受盡良心的譴責，死了也別想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