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二是實(shí)在人，還真以為是孩子貪玩拿了老太太的東西，回屋就都把這事兒告訴給自家媳婦了。兩口子在屋里一頓翻找，又把雙胞胎兒子叫回來，以換洗衣服為名都給扒了個精光。把換下來的衣裳里外翻找一遍，發(fā)現(xiàn)毫無所獲，幾個人才大大松了口氣。葉二嫂一邊將臟衣服都?xì)w攏起來一邊道：“幸虧不是咱家孩子，不然我非把他手給打腫了不可！”

葉三嫂那邊也什么都沒找到，但是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別的懷疑。她悄悄跑上樓，敲門找葉二嫂咬耳朵。“二嫂，你說，真是娘丟了銀票？”

“娘都說了還能有假？難道娘還騙咱們玩兒啊？”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三嫂壓低聲音道，“別的不說，你過門這么多年了，見過娘換銀票？”

葉二嫂回想了一下道：“這還真沒有……”葉老太太有個攢錢的匣子，平日里一個個銅板攢著。攢夠五吊錢就打發(fā)兒子去換成銀角子。葉老太太總說，銀票那東西，不就是薄溜溜的一張紙么，萬一錢莊倒閉，豈不就成廢紙了？哪里有實(shí)實(shí)在在的銀子和銅板讓人安心。如今出來逃荒，一路上人心惶惶，城里的錢莊都震塌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葉老太太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攢了大半輩子的銀子拿去換成銀票了。“你這是啥意思？娘沒丟錢非說丟了錢，是要干啥？”

葉二嫂腦子一時還沒轉(zhuǎn)過彎來。“我問了我家年年，他剛才在大哥大嫂屋里跟晴天玩兒。“隱約聽到大嫂說什么銀票，然后大嫂便哭了起來。“后來昌雪就帶著幾個孩子出來了……你琢磨琢磨這事兒？”

葉二嫂瞬間瞪圓了眼睛問：“你的意思是，丟的其實(shí)是大哥大嫂那五十兩銀票？”

“我看是八九不離十。”

葉三嫂嘆了口氣。“這可出大事兒了！”

葉二嫂著急地直拍大腿。葉三嫂卻道：“大哥家丟了銀票，不是咱們兩家干的，也不可能是娘做的，還能有誰？”

“不能吧……”葉二嫂被她這話給嚇住了，“她能有膽子做這種的事兒？“這可是五十兩銀子，不是五吊錢啊！“萬一大哥大嫂去報(bào)官，她可是要吃官司的！”

“只要娘還在，大哥大嫂敢去報(bào)官？”

葉三嫂搖頭道，“老四是個實(shí)在人，先看他能不能把銀票翻出來再說吧！”

葉三嫂說完眼珠子一轉(zhuǎn)，湊到葉二嫂耳邊問：“若真翻出來是她干的，你說娘會不會讓老四休妻啊？”

葉二嫂被她說得心里發(fā)慌，推了她一把道：“快別說這樣的話，我寧愿跟她做一輩子妯娌，也不希望真是她干的。“你說，若真是她偷的，那她還能有臉繼續(xù)留在咱家？這以后可咋相處啊？”

妯娌倆在樓上嘀嘀咕咕地說著悄悄話，葉老四心里其實(shí)也在犯嘀咕。回房之后，郭氏便問他：“娘叫你們過去干啥了？”

“沒啥，就說如今跟秦家在一個客棧里住著，讓咱們都注意點(diǎn)兒。“說話都小點(diǎn)聲，別把人家客房里的東西弄壞了。“平時勤換衣裳，勤打掃衛(wèi)生，別讓人家覺得咱們鄉(xiāng)下人又臟又吵的沒規(guī)矩。”

郭氏一聽都是這些東西，稍稍松了口氣道：“娘也是太小題大做了，至于么！“之前趕路的時候，秦家不是也沒嫌棄咱們么！”

“反正注意點(diǎn)兒也沒壞處。”

葉老四說，“聽說客棧有地方洗澡，咱倆今晚都好生泡個澡，把衣裳換一換。“客棧后頭有水井，你明天把臟衣服拿去洗洗晾上。”

“行，洗唄。”

郭氏此時心里惦記的都是那五十兩銀票，只隱約聽到葉老四說洗澡，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葉老四聞言卻是心里一沉。雖然成親沒多久，但他自覺對郭氏還是有些了解的。平日里最是懶得動彈的一個人，每次干點(diǎn)活兒都要百般推諉、討價還價。即便不得不做的，也會磨磨蹭蹭拖到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去。平時讓她掃個地，她都要掰扯半天，就為了讓葉老四多掃一點(diǎn)，自己可以少掃一點(diǎn)。今天自己說要她洗衣裳，她居然一沒拒絕、二沒訴苦、三沒討價還價。葉老四雖然平時咋咋呼呼的，卻并不是傻子。直覺告訴他，郭氏肯定有問題。葉老四不動聲色地吃過晚飯，自己悶頭去燒了兩大鍋熱水，回房對郭氏道：“我燒好水了，你先去洗澡，你洗完我再洗。”

逃荒這一路都沒地方洗澡，偶爾能弄點(diǎn)熱水擦擦身子都不錯了。所以聽說熱水燒好了，郭氏自然高興，立刻抱著準(zhǔn)備好的干凈衣服，去了走廊盡頭專門洗澡用的隔間。她進(jìn)屋剛要栓門，葉老四卻突然跟在她身后擠了進(jìn)來。“你干啥啊？”

郭氏嚇了一跳。“天兒怪冷的，咱倆一起洗吧，還能熱乎點(diǎn)兒。”

“哎呀，你這人……”郭氏臉一紅，還以為葉老四是一路憋壞了，想趁機(jī)做點(diǎn)兒什么羞人的事兒。誰知道葉老四三下五除二脫掉衣裳就洗了起來。郭氏哪里有他動作快。葉老四從頭到腳都洗完之后，郭氏才剛洗完頭發(fā)。葉老四道：“你看，我先洗一會兒，這屋里不就暖和多了。“行了，你慢慢洗吧，我先回去了。”

郭氏簡直哭笑不得，這人竟真的就是進(jìn)來洗澡的。葉老四繞過擋在浴桶前面的屏風(fēng)，來到外間穿好干凈衣裳，趁機(jī)將郭氏的兩套衣服都翻了個遍。沒找到銀票，葉老四便揚(yáng)聲對里面還正在洗澡的郭氏道：“我得回去了，你自己過來把門栓好。”

郭氏被他這個呆子氣得不輕，用布巾裹著身子出來埋怨道：“要進(jìn)來一起洗的是你，洗完就鬧著要走的也是你。“我看你就是故意來折騰我的吧？還不如我自己先洗來得清凈。”

“誰知道你洗澡這么慢，你要是跟我洗得一樣快，咱倆不就一起洗完了么。”

葉老四心里揣著事兒，著急回去翻找行李，于是胡亂搪塞她兩句便出去了。郭氏從里面拴好門，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自己脫下來搭在架子上的衣裳似乎跟之前的位置不一樣了。她立刻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兒了。郭氏心里五味雜陳，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虛多一些，還是生氣多一些。一向老實(shí)巴交的葉老四，竟然學(xué)會跟她撒謊了。郭氏也沒心思再洗澡了，顧不得頭發(fā)還在滴水，穿好衣服就快步往房間跑。她一把推開房門的時候，葉老四正在翻找枕頭和被褥下面。“葉老四，你找啥呢！”

郭氏氣急敗壞地問。葉老四翻找的手一頓，立刻放下之后又拍了拍道：“你不是怕蟲子么，我翻開看看被褥底下干不干凈，有沒有蟲子。”

郭氏聽了這話，只覺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卻不是感動的，而是被他給氣的。“好你個葉老四，你如今學(xué)會跟我藏心眼兒了是不是？”

郭氏氣不打一處來，她一步步從門口走到床邊，瞪著葉老四道，“你是在幫我抓蟲子么？你是在懷疑我做賊吧？”

“我聽不懂你說啥呢！”

葉老四移開了視線。“你若是心里沒鬼，你為什么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郭氏越說越是生氣。“葉老四，成親的時候你可是跟我保證過的，你說你永遠(yuǎn)都不會騙我！“這才幾個月啊？你不但騙我，你還懷疑我？“你既然覺得我是賊，那你把我抓起來送到官府去啊！”

郭氏的控訴實(shí)在太過理直氣壯，一時間把葉老四都給鎮(zhèn)住了，真以為是自己錯怪她了。可道歉的話都已經(jīng)到了嘴邊，葉老四突然覺出有什么不對勁。他盯著滔滔不絕、滿嘴噴吐沫星子的郭氏，冷不丁問：“你看見啥了就沒完沒了的，我不就翻了翻枕頭么？”

“你還不承認(rèn)？你剛才為啥要跟我一起洗澡，不就是為了翻我脫下來的衣裳么？”

郭氏覺得自己可有理可委屈了，眼圈兒都紅了。“葉老四，你要是這樣，咱倆這日子沒法過了……”郭氏說完這話，就擰著身子站在那邊，等葉老四來哄自己。要知道，這可是她出嫁之前，她娘傳授給她對付丈夫的秘訣。誰知卻聽葉老四冷冷道：“你說得對，我也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