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隋陽老鴰
被烈日暴曬了差不多能有半個多時辰,似乎算好了再多曬一會兒他就熟了的時候,麻袍客第三次從那低矮的房子里出來,拖著已經沒力氣的杜巽震回到房間。
已經快到極限的杜巽震剛才嘴角還帶著傻笑,因為他剛才看到他太奶了,太奶還遞給他一碗酸酸涼涼的酸梅湯,跟他說別著急慢點喝,還有還有。
他真的喝到了,但不是什么酸梅湯。
麻袍客往他嘴里灌了點水之后,杜巽震的意識才慢慢的回來,他太奶一個勁兒的喊喝點再走喝點再走,他卻猛然間睜開了眼睛,眼前看到的是幾個仿佛不是人的人。
這屋子里的陳設格外簡單,連一張桌子都沒有,土炕上鋪著一些干草,被褥看起來更鋼卷似的。
炕沿兒上坐著三個人,都是一樣的黝黑,頭發干枯還有些卷,從相貌上沒法分辨出來到底多大年紀,也許有三十幾歲,也許有五六十歲。
那個麻袍客就蹲在他旁邊看著他,眼神里都是輕蔑。
“你們到底死誰!”
杜巽震強撐著氣勢喊了一聲,可嗓子里出來的聲音卻沙啞的一點氣勢都沒有。
“我們是誰?”
麻袍客笑道:“你不就是來找我們的嗎?不光本事不行人演戲也不行,寧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這樣的人也能做斥候?”
杜巽震默不作聲。
麻袍客道:“被我說中了,連狡辯都懶得狡辯?”
杜巽震道:“我不是斥候,我也不是逃兵,我只是一個被遺棄的,還想證明自己的人。”
麻袍客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然后點頭道:“原來就是個逃兵。”
這話雖然語氣平靜,可其中似乎又蘊含著巨大的譏諷和蔑視,這種語氣讓杜巽震的眼神驟然凌厲起來,他立刻咆哮回應:“我不是!”
麻袍客哼了一聲:“逃兵從來都不敢承認自己是逃兵,可逃兵就是逃兵,你身上帶著寧軍的橫刀,但你沒有軍服也沒有軍牌,你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二十年前就見過。”
他站直了身子俯瞰杜巽震:“如果你承認了,我還把你當一條漢子,送你走的時候我盡量麻利些,不讓你難受。”
杜巽震沉默了許久后忽然平靜了:“我是逃兵。”
他看著屋頂。
“但我又不是,我離開長安不是想做一個逃兵,我是要去墨澤。”
“墨澤?”
聽到這兩個字,麻袍客的臉色都變了變。
“是,墨澤。”
杜巽震道:“黑武人如果有一天再次南下,墨澤可能就會是他們偷偷入關的地方,我聽老兵說過,墨澤那邊有一座殘城叫隋陽,城已經破敗不堪,就在墨澤山一側。”
麻袍客問他:“你去墨澤能做什么?”
杜巽震大聲道:“守山!”
他說:“我聽聞,墨澤每隔多少年就會干枯一次,那就是黑武人南下的絕佳路線,墨澤不枯,神鬼莫測,可一旦墨澤枯了,那地方就可能是黑武人偷襲大寧北疆邊關的突破口。”
他說:“我就在墨澤山上住下來做個守山人,哪怕一輩子見不到黑武人南下也沒什么,見到了,我就在山上點起烽煙,也算我為大寧盡忠。”
麻袍客沉默良久,坐在炕沿兒上的那幾個人也沉默下來,之前用小刀削著干肉吃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之前一臉譏諷的人,臉上也沒了輕視。
杜巽震道:“我在長安是個失敗的兵,我眼高過頂覺得誰也不如我,可我敗了,我沒臉在長安繼續待下去,我也沒臉繼續守著長安,我就去墨澤山,我就去大寧最北邊的窮山惡水去守著,也一樣是守著長安。”
麻袍客再次蹲下來,緩緩解開杜巽震身上的繩索。
“馬可以給你一匹,刀也可以還給你。”
麻袍客道:“但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你走不到墨澤,從這里到墨澤還有四百里,你每一步都可能遇到兇險,但我不阻止你,因為你還算一條漢子。”
他解開繩索后指了指門外:“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