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壺濁酒配桃糕
‘哈哈,朝堂腐敗,貪官橫行,那皇帝老兒不理朝政,卻只想找什么人皇印,求得長生。北方蠻子入侵,南方戰事頻生,國土內群雄并起,想要分這靖國江山。天下看客不去保家衛國,卻評我蜀中男兒無脊梁?殊不知,蜀中邊境,十室九空,軍戶遺孤無數?!钅捷p輕搖頭,非常淡然地回道:‘是天下人冠我蜀中劍仙之名,而非我李慕自夸。他們欣喜時,愿給我這種美譽,失望時自然也可以取走。原本就不是我的東西,失去了也無甚可惜。’
酒斟滿,我與他一飲而盡。
相對無言許久,我輕聲又問:‘你為何不出仕?’
李慕已是八分醉意,搖頭道:‘劍與詩詞,救不了病入膏肓的靖國。就像……青蓮鄉最好的醫者,也救不了許老狗?!?br/>
‘蕓蕓眾生,凡夫俗子,可能一生都要蝸居在那四面環山的蜀中之地,不識入京路,不識天下美酒,只知那松液的甘甜。是王朝更換,還是山河破碎,又與他們有什么關系?人生短短幾十年,莫不如吃著桃糕,飲著烈酒,與三五好友一醉方休,來得自在?!?br/>
我聽出,他的話中早已對靖國絕望,也已對我父皇絕望。
這是大不敬之罪,這是赤果果的蔑視皇權,但我卻憤怒不起來,也無從反駁。
那一日,我已徹底知曉,李慕根本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祿,或者說從他未把自己當做一個劍客。
或許,曾經的他想當國士,想以一腔熱血報效國家,甚至曾為之努力過,但最終卻發現……這腐朽的王朝,倒塌之勢已不可阻擋,蜀中家鄉,也必然盡是埋骨之地。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與他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
一日之言,竟比我過去十八年說得還多。
在宮中,我確實不知道該與誰交流。后宮中那些女人,巴不得我早點死;父皇的身份又太高了,能言,卻不能多言;宮中那些兄長姊妹,雖都有血緣,可卻私下交往保持克制,保持距離,否則一個不好,便有暗中結黨之嫌。
臨行前,李慕已有十分酒醉,但他卻突然從懷中掏出用手帕包裹的桃花糕,輕聲與我說:‘我……趕路多日,盤纏都已用光,別無他物,只能將這家鄉的桃糕贈予公主。安平……安平,歲歲安平,也愿天下安平?!?br/>
我自覺將身份隱藏得很好,但還是被他一眼看破。
是啊,我很少離開宮中,總是把人想得很簡單,自覺穿上普通的衣裙,再說兩句江湖之言,便可偽裝成這酒肆內的一員。殊不知,我腰間的玉佩流蘇,身后侍奉的婢女,酒肆外暗中保護的禁軍,都早已將我‘出賣’。
我接過桃糕,竟當眾輕咬了一口:‘好甜?!?br/>
‘桃糕是天下一等一的糕點?!钅蕉⒅业哪橆a,盯著我頭冠上的玉簪,毫無避諱地說道:‘美人如玉,才色雙絕,安平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奇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