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話，爸您說！”陳少平從床頭柜子拿出了一把幾乎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蒲扇，輕輕搖晃著，扇著風。

    父母親所在的房間在過去的二十年沒有一點變樣，老舊的窗臺上，放滿了各種治療頭疼腦熱的藥，一把掛在床頭的鐮刀，二十年不曾動過，早已經銹跡斑斑。

    那是當年，母親為了辟邪掛上去的，一掛就是這么多年。

    “少平，你是國家干部……吃的是政府的飯，不能跟政府的頭頭腦腦作對啊……”陳忠實語重心長地說。

    外面的李玉彤正好經過，聽到了這一句話，立即就停住了腳步，想要聽聽陳少平是如何回答。

    “爸，我知道我是國家干部，吃的也是政府的飯，但政府是人民政府，要為人民著想，里面如果有那么一兩個政府機關的頭頭腦腦犯錯誤了，我就不能跟著他走歪路！”陳少平回答。

    “歪路是不能走，但，我怎么覺得你現在和三川搞種植，一心只想搞錢也是一條歪路……更何況上面還有領導反對你們……”

    陳忠實繼續說。

    “爸這句話你就說錯了，果園種植經濟非但不是歪路，還是一條非常正確的道路，是省農業廳制定的政策，是真正幫助咱們農民致富的正確道路……”

    “正確道路……那上面為什么還有人反對你們？”陳忠實不理解地問。

    “省農業廳的政策是好的，是真正為農民著想，但有的人不這么想……他想將果園種植承包給外地大老板，讓外地老板來騙項目款，然后他吃回扣！也正是因為這樣的人存在，咱們滄陽縣發展了這么多年，始終還是國家級貧困縣的原因！”

    陳少平說到激動處，抓起了一旁父親喝水的茶缸喝了一大口涼白開，然后接著說：“現在新來的李縣長就不是這種人，他是真正要為農民辦事的好人，他堅持要將果園種植拿給我們本地農民來種植，讓農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種植果樹，將來出售自己種出來的果實，只有這樣，果園經濟產生的利潤才能給到老百姓的手上……”

    “前段時間成立農場合作社就是這個目的，但是你們也看到了，現在農村合作社已經全部被破壞掉了……有人在阻止農民種植果樹，為什么？因為農民自己種植了果園，省農業廳撥下來的項目扶持資金就發放到了農民的手中，那些人就吃不到回扣了……”

    “我還聽到一個數據，雖然不知道是否真實，但可以作為參考：他們能吃到的回扣是項目扶持款的百分之三十！真正搞果園種植，前期投入是很大的，投入和項目款幾乎是持平的，你們可以想一想，那些外地老板要是給出了項目款百分之三十的回扣，那么他們前期的投入就是虧錢的……他們不可能這么做！剩下就只有一條路，他們根本不是來搞果園經濟的，就是來拿地，假裝種樹騙項目款的，到時候錢一到手，果園就成了荒園……”

    李玉彤站在窗外聽著陳少平如此分析，心中頓時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之前，爺爺和外公他們一直說小地方盲目排外，地方政府保護主義嚴重……看來也不全對！”李玉彤在心中說。

    “這些我也不懂，但是少平，我只想告訴你，你能夠考上國家干部是非常不容易，不管如何，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飯碗，不管誰對誰錯，你要以保住飯碗要緊……農民不是那么好當的……”

    陳忠實是典型的松官鎮老農民，心中和絕大多數中國老百姓一般，只有一個信仰：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少平，我對你說的項目款之類，也不是很懂，但我知道，你口中這位李縣長是一個好人，是真正為老百姓做事的好人，這個月三官寺開觀音廟會，到時候我去給他求一張觀音護身符，你有機會送給李縣長帶著，這樣觀音菩薩就保護他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