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落第書生
漢子仔細地端詳了賀難二人片刻,豪爽地笑道:“好說。”隨即便拉開院子前的籬笆小門,示意二人進來。“屋子后面還有一個小院,是我平時放雜物的地方,你們若是不嫌棄把馬拴在那里就行了。我家一共有三間屋子,我住在正中間那間,你們今晚就住在右邊那一間就好,臥室是小了點,若是有什么不太滿意的地方……還請見諒。”漢子說完便憨笑著搓了搓自己的手。
賀難見這漢子已經如此熱情招待,當然不可能再產生什么異議,向他道了一聲謝便帶著紅雨走到后院拴馬去了,順便再看一看二人今晚的臥室。
兩人甫一進右邊那一間小屋,紅雨便皺起了眉頭。屋內空間不大,堆放的一些雜物更是占據了半壁江山,但是卻并沒有給人一種雜亂無章的感覺,反而收拾的井然有序,整個屋子莫名的讓人覺得干凈、溫馨。
“你怎么了?怎么看起來有些不高興?”賀難見紅雨面露難色,便開口問道。“莫非是……你覺得這屋子不行?”
紅雨沉默地伸出手指,指向兩人眼前的一件東西,正是一張靠在墻壁內側的寢床。她不說話的原因很簡單——一旦她開口提到一張床怎么睡的問題,賀難是一定不會放什么好屁的,索性便不說話了。
沒想到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賀難竟然罕見的善解人意了一把:“你是想說一張床沒法睡?那好辦啊,一會我去找那位大哥要一床被褥鋪在地上,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唄。”
今天這位爺怎么轉了性了?平時的他要么會油嘴滑舌的說“夫妻當然是要一起睡”,要么就是一副不耐煩地樣子“當然是我睡床你愛睡哪兒睡哪兒”。事出反常必有妖,紅雨不禁在心中琢磨起來賀難又想要干什么壞事了。
“怎么?你要跟我一起睡啊?”賀難見紅雨一言不發的樣子,果然又開始犯賤撩閑。紅雨回頭瞪了他一眼,連忙將自己手中的行李扔到了床上占好位置。賀難看著她像小動物護食一般著急的樣子倒也覺得有趣,沒當回事地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門。
那漢子看起來已經忙完了,此時正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手中捧著一本書在讀。賀難湊了過去坐在漢子身邊,又向漢子拱手道謝、自報家門:“在下賀難……斧陽郡城人,乃是一個閑云野鶴的散人,那位姑娘是內人紅雨,隨我一同云游四方。”
漢子放下手中的書,也抱拳施禮:“在下孟河,土生土長的落雁郡城鄒家村人……在郡城里做個教書先生。”
此話一出,賀難嚇得一個趔趄,差點驚死在座上。他本以為這位五大三粗的兄臺是個樸實憨厚的莊稼把式,或者屠豬宰牛的屠戶之類的,沒想到他卻自稱是一位教書先生。“兄臺你可莫要跟我開玩笑啊……”
沒想到孟河卻誠懇地回答道:“賀兄弟切莫要以貌取人,我雖然長了一副粗獷的相貌,和尋常的白凈書生不同,但卻是貨真價實的考中過秀才的——誰說讀書人便不能魁梧強壯了?”
賀難的眼光落到了孟河放在一旁的的書上,書的封面上赫然寫著“文經”二字,乃是前朝大儒與其眾弟子集思廣益收錄文章編纂成冊而來的經典。這本書的書頁都已經被翻卷了邊兒,又有刻意壓過的平平整整的痕跡,看來孟河是經常研讀此書而又將書好好保存過的。他沖著孟河點了點頭,面露幾分愧色,心生幾分敬意:“孟兄所言極是,是我有些冒昧了。”
他又想到了些什么,開口問道:“既然孟兄考取過秀才,為何不進一步考取功名做個舉人謀得一官半職來當一當?怎么只在這郡城中做個教書先生?”這話一說出口賀難便有些后悔,若是孟河的才學不濟沒考中舉人才做了個落第秀才,自己這話豈不是在揭人傷疤?
沒想到孟河卻也給了賀難一番解釋“舉人倒是考中了,只可惜被人冒名頂替罷了……不過我本來也不愿意為官,做個教書先生也未嘗不可,反倒是悠閑自在。”孟河的神色依然是笑呵呵的,看起來似乎對此事也不以為意。但賀難的眼力可是一絕,他又怎會看不出來這位敦厚的漢子眼底黯然,心中仍不免有些耿耿于懷?
“像你這樣被人冒名頂替的例子有很多么?”賀難對此有些好奇。
孟河神情古怪地看了賀難一眼:“我看賀兄弟你的談吐氣度頗為不凡,想來也是讀過一些書的吧,怎么會不知道當今的科舉存在許多的貓膩?”他摸著下巴,回憶道:“與我同去而熟識的考生中有許多才學都遠勝于我,但這些人中考取舉人的卻也只是十不存一罷了,一些不學無術腦滿腸肥之人倒是歡天喜地的做了官……我倒不是怨天尤人,但其中之事細細想來也算是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