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在宣布了由自己來接手葛新的審訊之后，賀難便遣散了眾人，師兄也好東方柝也罷都一并離開了，此時就只他一人聽完了葛新的敘述，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三兩聲。

    他倒不是質(zhì)疑葛新言語中的真實性，也不是覺得這葛新的復(fù)仇是個錯誤的抉擇。

    他笑的意味，是因為他覺得葛新和自己或許有所共鳴。

    “你是覺得我很可笑么？”葛新舉眉仰視賀難，他沒有因為賀難的發(fā)笑而惱怒，他連命都不要了，臉面又何必去在意？如果說他真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那他從一開始就不會自毀容顏，不會踏上這條曲折的復(fù)仇之路了。

    “復(fù)仇是一個很容易的決定，但復(fù)仇之路卻是一條很艱難的道路，為了自己的親人復(fù)仇或許可悲，但在我看來絕對不可笑。”笑過之后，賀難的神色反而出奇地嚴(yán)肅，那雙常年被遮蔽在黑瀑一般長發(fā)下的眼睛也流露出了些許哀傷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方才我笑的原因是……你用你的命，去換一個本來也活不了太長時間的惡棍的命，不值。”

    “你的勇氣值得我欽佩，但你的做法恕我沒法茍同……先不說你以暴制暴的方式是否正確，但你居然在殺完人之后大搖大擺地把人頭扔在衙門口——這也太過于囂張了吧？”賀難凝視著葛新的臉。

    聽到賀難如此說詞，葛新臉上的頹容也漸漸消去，重新擺出了那副挑釁的神色：“呵呵……你們這些當(dāng)差的是覺得臉上無光吧？那些老百姓可是拍手稱快，覺得我是在為民除害呢！”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啊……”賀難呼了一口氣，然后靠在椅背、將雙腿擱在了面前的木桌上：“是什么讓你產(chǎn)生了……我是當(dāng)差的、且覺得臉上無光的錯覺呢？”

    “你……”葛新怔了怔，但終究沒能理解賀難的意思。

    “這年頭官差可不好當(dāng)，就拿尹世杰來舉個例子吧……我們當(dāng)然知道尹世杰不是什么好人，但以前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到現(xiàn)在連證據(jù)都沒有了，我們憑什么抓他？我們抓了不符合規(guī)矩，沒幾天就得放出去，而不抓呢百姓又會覺得我們無能……”賀難攤了攤手，其實早在賀難去夔縣辦案之前周獠就已經(jīng)下命令去整治這些惡霸了。只是這尹世杰也頗為狡猾，一來他就算是為非作歹也很少親自出面，多半都是讓手下人頂缸；二來他倒也挺敏感，聽說周獠以雷霆手段干掉了一批人后就收斂了許多，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三來嘛……以前的官員大多都和尹這樣的地頭蛇關(guān)系不清不楚，所以也沒給周獠留下什么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周獠倒是親自上門警告過尹世杰，但他這種循規(guī)蹈矩的秩序派還真拿滑不溜秋的尹世杰沒什么辦法。

    如尹世杰之流的人哪里都有，就算是郡城里也不止這一家，賀難臨行前還曾讓師兄考慮過要不要來一手“釣魚執(zhí)法”先把他們辦了再說，但以周獠那性格仍是覺得不妥，這個提議也只得擱置。

    說到底，周獠還是吃了自己恪守的那一套的虧——若他是個不那么端正的人，反而用起手段來會沒那么多顧忌。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那是你們官差的事情，和我無關(guān)。”葛新平淡地說道：“我殺尹世杰并不后悔，只是就算如此我的嫂子也不能死而復(fù)生……我并不憚一死，只恨沒能再早些殺了這個畜生。”

    “你要拿我的命就盡管拿去。”

    “別，千萬別。”賀難擺了擺手：“我不管你是真心求死還是欲擒故縱，別跟我來慨然赴死英勇就義這一套。”

    “你到底想干什么？”葛新挑了挑眉，他敢干出這藐視公堂的事來，雖然屬于一怒之下沖動行事，但卻也不悔，之前在判官面前一言不發(fā)就是因為他就是奔著求死來的，那還有什么可多說的？

    可能有人要問了，那為什么在賀難面前他就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