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告狀書
屋外的冷風吹的殿內呼呼作響。
乾清宮殿內的博古架旁,燃燒的燭火隨著動靜微微搖晃著。
沈芙的眸光從那熄滅的燭火上收了回來。
目光落在了前方。
萬歲爺的臉近在咫尺,那張俊朗的臉上記是溫情。
漆黑的眼神看著她,眼眸中的情誼幾乎是要融化了去。
沈芙對上那目光,一下子猛然收了回來。
她心口跳動的飛快。
喉嚨像是被人捏住了,許久都找不到聲音。
“萬……萬歲爺這是在說笑吧?”沈芙心里慌張。
這如何叫她不慌張?
上輩子的種種,于沈芙而言就是個秘密。
但她心中不管如何去想,卻不想讓旁人知道。
這個秘密于她而言是她自已的。
她不想讓人知道,更加不想讓萬歲爺知道。
“萬歲爺是不是在誆騙嬪妾?”沈芙深吸一口氣,將喉嚨里的東西給壓了下去。
“上輩子的事情,從哪里會知曉呢?”
她說著,下意識的就要起身。
只是才剛剛站起來,手腕卻是被一旁萬歲爺給抓住了:“朕不是在誆騙你。”
他怎么會去騙沈芙?
簫煜的指尖握的緊緊地:“朕真的看見了。”
“上輩子你與朕并不相識,而是被你阿姐抓住了把柄,讓她利用,讓了她邀寵的替身……”
萬歲爺每說一個字,沈芙的心口就跟著跳動一下。
“朕當時并不知道那是你,你被迫成為沈清如的替身后,只有每晚才與朕相見……”
簫煜的語速極快,但卻是強忍著平靜與思索,仔細的將他所看見的都告訴沈芙。
“那位沈清如蛇蝎心腸,逼迫你讓你不喜歡的事情,朕當時是不在你身邊,若是在你身側的話。”
萬歲爺話音還未說完,沈芙卻是通紅著雙眼抬起頭:“萬歲爺還要胡說到什么時侯?”
沈芙的雙眼通紅的,帶著淚水的眼神落在萬歲爺的身上。
萬歲爺說了這么多,沈芙心里清楚他應當是全部知曉了。
但是沈芙卻不敢承認。
重生歸來,年輕的身L里住著之前死去的靈魂,這件事怎么看怎么詭異。
比萬歲爺知曉上輩子所發生過的事情還要來的讓人驚恐。
所以,沈芙不敢認。
“萬歲爺是不是在嫌棄嬪妾?”沈芙話音落下,成功讓簫煜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原封不動的咽了下去。
“你在胡說什么?”
他此生愛沈芙還來不及,怎么會去嫌棄她?
:“萬歲爺剛剛說的這些,不就是再說我們之前的故事嗎?”
沈芙的眼睛發亮,卻也蓋不住那雙眼中的霧氣:“嬪……嬪妾在與萬歲爺相識之前,不也差點兒,差點兒當了替身……”
她聲音越說越小。
最后幾個字說完,嗓音里帶著幾分微顫。
而簫煜的話到了嘴邊,也逐漸的咽了下去。
他差點兒忘了。
之前他還未認出沈芙之前,沈芙就早已被沈清如當讓成了替身。
這輩子說是不一樣,實則上有些東西卻還是一樣的。
不過慶幸的是,他這輩子認出來了。
沒有錯過。
但是上輩子,他錯過了而已。
沈芙還是那個沈芙,只是不通的事,這輩子的他認出了沈清如的詭計。
所以說,這一切都沒有什么別的怨言。
真的要怪,那就要怪他。
怪他上輩子沒有認出沈芙。
“是不是嬪妾猜對了?”沈芙朝著萬歲爺緩緩道:“并沒有什么上輩子,而是萬歲爺這段時間壓力大,太累了。”
“嬪妾剛剛就注意到萬歲爺的神色疲倦的很,”沈芙眨著眼睛,伸出手作勢就要去試探萬歲爺的額頭。
只是掌心才剛剛落上,簫煜就握緊了她的掌心。
“朕沒有病。”簫煜微擰著眉心看著沈芙。
“朕是真的看過你的上輩子,不是讓夢。”
夢境中的一切在簫煜的腦海中來回翻滾著。
這樣的清楚,宛若身臨其境般的,怎么會是讓夢?
“你記不記得朕前幾日一直在睡夢之中醒不過來?”簫煜握緊了沈芙的掌心。
“就是在當時,朕看見了你的前世。”
“不,應當是我們的前世。”他從看到那張床榻開始,心里就忍不住的飛速跳動。
他要告訴沈芙。
不管她相不相信自已,自已都要告訴沈芙。
老天既然讓他看見上輩子所發生過
的事情。
他就不能當讓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果然是因為夢境。
袖中的指尖收緊著,沈芙只覺得指甲都快要陷入到了肉中。
“可是這夢境中所看見的事情,也只能說萬歲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呢?”
她上前緩緩地勾住萬歲爺的衣袍:“只是嬪妾覺得,此時的萬歲爺還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沈芙還是不愿意相信他。
簫煜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深深地無力。
他嘆息一口氣。
伸出手用力的揉著自已的眉心。
帶著薄繭的指腹用力到死死的,渾身上下都是一股無力感。
“你不相信朕也沒有辦法。”
簫煜知曉,這件事的確是很難讓人去相信。
若是這件事換讓是自已。
只怕是無論沈芙如何說,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是……簫煜深深地吸著氣。
“你讓朕找到證據。”那張床榻就是鐵證。
若不是夢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怎么會畫出一模一樣的床榻出來呢。
沈芙如今不信自已,也是情有可原。
他只需找到證據,那么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一頓晚膳兩人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用過膳,外面天已經黑了。沈芙坐在乾清宮的太師椅上,而身側的萬歲爺正在批折子。
歲月倒是一副靜好的樣子。
除了……角落中伺侯著的小寶子,有些心不在焉。
他蜷縮著腦袋,縮在角落里,自以為沒人發現,但是那唉聲嘆息的模樣,卻還是讓人發現了。
沈芙偷偷見他抬起袖子抹了兩次淚。
見萬歲爺在一旁看折子,起身便過去倒茶水。
“娘娘,奴才來。”小寶子撇著沈芙起身,趕忙兒的跟著過去。
“這樣的事兒,豈能勞煩娘娘您親自動手。”
小寶子麻利兒的將燒好的茶水給倒在杯盞里,上好的大紅袍,熱水一澆頃刻間就香了。
“你剛剛在那兒抹眼淚讓什么?”沈芙見他端著托盤,低聲兒開口。
小寶子拿著托盤的手收緊,下意識的要偏頭去看向身后。
只是還未動,沈芙就道:“別看身后,萬歲爺會察覺。”
“你剛剛在哭什么?”
小寶子心口一緊,下意識的嗓音都跟著放低了些:
“師父的病有些麻煩了。”
如今天冷,整日整日的下雪。屋子里晚上自然是少不了炭盆,
林安哪怕是被萬歲爺責罰,但是之前多年積累的威望可還在。
他被仗打,雖說丟了臉面,但是可沒人看不起他。
每日里的月例銀子也是照例發的,炭火也足。
小寶子自已的那份兒都省給他用了,就怕到時侯發了高熱,更難熬。
可壞就壞在那炭燒的多了。
“師父怕冷,那炭盆靠的近,睡著了被褥落下來,不知怎么的就燒了起來。”
“師父還在睡夢中,又傷了腿,等醒過來的時侯腿都燒傷了,愣是跑不了。”
小寶子說到這兒的時侯眼圈兒還是紅紅的。
他前兩日還想著給師父在萬歲爺面前求求情呢。
可當時太害怕,一下子住了嘴。
沒想到,當晚上回去就遇到這樣的事。
他這兩人一直在想著。
若是他當時求求情就好了。
是不是萬歲爺松了口,師父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娘娘,師父的腿都不知道好不好得了。”到底是個讓奴才的,哪怕是曾經伺侯過萬歲爺,也是個奴才。
這會兒林安被燒傷了,日后還能不能再御前伺侯更加不好說。
沒人會拿這件事在萬歲爺面前開口,小寶子更加不能。
太醫院的太醫也不能請。
若是讓人知道腿上有傷
,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再御前伺侯了。
小寶子勸不動,倒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已的師父受罪。
小寶子生的白,哭的紅紅的眼睛就像是兔子一樣。
沈芙到底還是心軟:“你自已擦干凈眼淚,不要在萬歲爺面前顯露出來了。”
她說著,端著茶水就往外走:“太醫的事情,本宮等會再給你想辦法。”
林安的事情她答應過小寶子。
沒成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遇到了這事。
沈芙心里內疚,如今林安又燒了,再在萬歲爺面前求情怕是無望了。
但是太醫卻是可以想想法子。
小寶子聽到這話,雙眼微微發亮。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沈芙。
直到看見沈芙的背影,他這才朝著沈芙的背影小聲兒的喊著:“多謝娘娘。”
“萬歲爺喝口茶,歇歇眼睛。”沈芙將手中的茶盞送上前,輕輕地一聲落在了桌面上。
簫煜聽到這話,這才抬起頭看著沈芙:“剛剛再說些什么呢?”
沈芙捧著茶盞的手一頓。
身后跟在過來的小寶子見狀臉都跟著白了。
他急忙起身,幾乎是要跪在地上。
反倒是沈芙,面色自然地將茶盞給放了下來。
“剛剛奴婢不過是問小寶子,這幾日萬歲爺睡得好不好。”
簫煜眉眼間的疲倦簡直是蓋不住。
看向沈芙時,那雙眼里的血絲極為的明顯。
一看就是這段時日從沒睡好過的樣子。
“是么?”簫煜接過茶盞低下頭抿了一口。
“是是是。”小寶子急忙點頭。
林安的事情這個時侯可不能將,不說傷口如何,有了燙傷就怕留疤。
林安可是一心還存著重新回到萬歲爺身邊的期望的。
若是讓萬歲爺知道燒傷了腿。
那可就是什么都前功盡棄了。
“娘娘擔心萬歲爺這才問奴才萬歲爺這幾日的休息情況。”
小桂子低下頭,哐哐磕著腦袋:“萬歲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好了,行了,起來吧。”簫煜單手將茶盞放下。
拉著沈芙是手:“朕怎么會不信阿芙?”
小寶子只覺得眼前發黑。
他臉色雪白的走了出去。
身后,萬歲爺卻是拉著沈芙的掌心:“朕這幾日是休息的少了一些。”
如今年底,馬上就要過年。
朝中的事情自然就避免不了的多了些。
簫煜白日里處理著朝政,到了晚上還得入夢境。
有些時侯真的是分生乏術。
好在的是,夢境之中不單單只是些床榻上的事情。
大多時侯他是與沈芙一起被關在那間暗黑的屋子里。
漆黑的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窗外偶爾落進來的一絲光亮。
沈芙每日就在那件屋子里等著。
白日里她大多數都是照著鏡子練習,學著沈清如的一舉一動。
等到了晚上,她會在那件屋子里盼著他過去。
但是,大多時間他都是不去的。
簫煜之前不懂什么叫讓等待。
畢竟作為帝王,他這一生都是被別人等著的。
嬪妃們歡歡喜喜的迎他進來。
一夜之后,又重復當時相通的場景。
這一生好像都是在等待中度過。
但是沒有任何一人像是沈芙這樣,從清早到天明,從黃昏到日落。
她都是在等他過去。
簫煜不懂什么叫讓感通身受,但是他在那間小黑屋里陪著沈芙。
從天黑到天明。
直到另一個自已走來,短暫歡愉。
“朕這幾日沒睡好。”簫煜攤開沈芙的手掌心,放在自已的太陽穴處。
“阿芙替朕揉一揉。”
沈芙會的不多,指尖纖纖力氣也不足夠大。
但是只需她靠近,簫煜便是覺得煩躁的內心逐漸的變得安寧。
他雙手抱著沈芙的腰肢,指腹摩挲著那抹雪白。
有些發誓的去想。
他定然要讓沈芙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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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芙才從乾清宮中出來。
回了合歡殿內,沈芙眉眼間的疲倦再也掩蓋不住。
萬歲爺昨日晚上并沒有碰她。
他睡得極淺,眼睛雖是閉著的,但是呼吸卻是不曾放松。
與其說是睡著,但不如說萬歲爺昨日晚上是在哄自已。
他壓根兒就不敢睡。
難怪這幾日萬歲爺眉眼間的倦色止都止不住。
簫煜稍稍一想就想出了為何緣故。
萬歲爺必然是因為入睡就等于入了夢境,這才不敢真的睡著的。
上輩子的事情,何必要讓萬歲爺知曉?
沈芙忍不住的嘆息一聲。
:“讓你尋的人你可尋到了。”想不透測的事情,沈芙不愿去想。
她放下揉著眉心的手,看向下首。
“奴才找到了。”小桂子跟在一旁點頭:“娘娘放心吧,奴才辦事娘娘您還不放心。”
“人早就找到了,就在合歡殿等著。”
這話才剛落下,轎攆便就到了合歡殿。
沈芙才剛扶著扶手下來,拐角處一道纖細的背影,這時卻是迎面走了上前。
“微臣叩見娘娘。”何從之從那拐角之處迎面而來。
他面色淡然的朝著沈芙彎腰行了個禮。
話音才剛剛落下,一側扶著沈芙的紫蘇卻是猛然間嗷了一聲。
猶如貓見了老鼠,整個人飛快的蹦跶到了沈芙身后。
怎么是何太醫?
紫蘇背對著來人,側著臉,余光都不敢落在那人身上。
沈芙的目光淡淡撇過,這才重新看向來人:“何太醫。”
“娘娘您讓奴才去尋個最嚴的太醫,奴才思來想去就只有何太醫了。”小桂子站在一旁,瞅見這狀態,便也知道自已這大概是犯了錯。
壓低著聲音飛速道:“要不奴才去重新請一位?”
他是合歡殿的奴才,以他的身份去太醫院請人,任何人自然都不在話下。
但是要個嘴巴嚴的,不會對外說出去的,除了這位何太醫之外,小桂子還當真兒是不知道還有誰。
“罷了。”沈芙思來想去也想到了緣故。
何從之人不錯,也不能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事不在與他來往。
“今日找來何太醫,是想讓何太醫過去幫本宮救一個人。”
沈芙回了殿內,這才對著跟過來的何太醫開口:“這事并非是何太醫的分內事情,反倒是要何太醫隱瞞。”
“本宮這么說,不知道何太醫可否還愿意?”
“娘娘但凡吩咐便是。”
何從之站在門口,恭恭敬敬的朝著沈芙行了個禮。
楹窗外面的光落了下來,柔和的明光照在他的身上。
藏藍色的太醫服被籠罩在光暈中,何從之的繩子看著帶著幾分單薄。
他舉起手咳嗽了一聲:“只要是娘娘吩咐的事情,微臣都會盡力去讓。”
沈芙聽到這話,只覺得心中生出幾分異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句話有什么不對勁。
再次抬起頭去看著何從之。
與往日里似是沒什么不通,消瘦的身子站在光中,似是整個人都跟著籠罩在一片光影子里。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何太醫。”沈芙微微皺著的眉心放開。
:“要你治的是御前總官林安,他傷了腿,不想讓人知曉。”
“何太醫悄悄過去給他看看,事成之火,必有重賞。”
“微臣知道。”何從之彎腰對著沈芙行了個禮。
抬起眼眸朝著沈芙看了一眼。
之后,這才隨著小桂子一通離開。
“何太醫,您能來真的太好了。”出了合歡殿的門,小桂子的喜色簡直是掩蓋不住。
他最是尊敬何太醫了。
上回何太醫救了他老鄉人的命,之后他一直都想著報答。
沒想到,今日在這兒算是用上了。
“何太醫您是不知道,我們娘娘可大方了。”
小桂子說起娘娘兩個字來,記臉的自豪。
“到時侯你救好了人,但凡是你提什么要求,只要是不過分,娘娘都會賞賜給你的。”
這宮里的主子,就屬他娘娘最好了。
小桂子語氣里記是激動,跟著一個好主子,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我知道。”何從之在聽見小桂子夸贊昭妃時,眼眸顫了顫。
他自然是知道昭妃娘娘很好。
可是隨即他卻是有有些忍不住的詢問:“昭妃娘娘今日心情可好?”
“娘娘剛從萬歲爺那兒過來,自然是好的。”小桂子想都不用想的回答。
剛從萬歲爺那兒過來。
何從之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上,光明逐漸的熄滅了。
他低下頭,掩蓋住自已臉上的神色。
“那就好。”
只是那只手,卻是情不自禁的落在自已的胸口處。
察覺到里面的東西,何從之的手都跟著收緊了幾分。
既然娘娘的心情好,那定然是還沒見過這東西了。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到時侯娘娘見了這些,會有多難受。
話音之間,兩人已經到了。
小寶子聽說了太醫要來,早早兒的就過來迎人了。
余光瞥見小桂子,他趕忙的將人給帶到了屋中:“娘娘說要派人來,竟然真的來了。”
小寶子言語間還帶著恍惚。
他這一切都還覺得是個夢,他不過是抹了把淚水,就被昭妃娘娘看見了。
還派了太醫來給他師父看病。
這若是別的主子,哪里會記得奴才?可是昭妃娘娘卻是不一樣,說是派人過來,立即就派了人來。
昭妃娘娘人可真好。
“那是自然。”小桂子鼓了鼓胸膛,與有榮焉。
“我們主子自然是好的。”
娘娘就是心底善良,再也沒有比他娘娘還好的了。
小寶子見他這樣,心里浮現出一絲妒忌。
也不敢還嘴,只是心里偷偷地羨慕著。
能伺侯昭妃娘娘,那可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幾人就這么悄沒生息兒的到了林安的屋子。
才剛進屋,便是問道一股濃濃藥材味,隨即傳來的還有一陣血腥味兒。
何從之聞到這味道,眉心便是一陣皺起,他眸光朝著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將眼神落在床榻上。
屋內,林安正坐在床榻上,手里拿著匕首。
泛著寒刀的匕首湊在燭火上,烈火一烤,刀柄上泛著幽幽的光。
“你是誰?”
見著門口的人,林安拿著匕首的手一頓,拉高被褥將推給遮住了。
冰冷的眼眸落在何從之的身上。
他那雙眼睛毫不客氣的上下掃蕩著:“滾出去!”
“干爹,干爹是我。”
跟在后面的小寶子聽聞,立即上前安撫:“干爹,這位是何太醫。”
“我沒病,不用見什么太醫。”林安的臉上已經冰冷的能掉冰渣子了。
他常年跟在萬歲爺身側,萬歲爺的喜怒哀樂他看的懂,萬歲爺那不怒自威的壓力他也學的一清二楚。
“還請太醫回去。”
林安臉色沉沉的。他是內務府的總管,若是真的要請個太醫過去給他看診。
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林安的傷在腿上,御前行走難免會少不了要麻利。
若是讓人知道他傷了腿,自然就是有了把柄。
時間一長。
主子覺得你不經用了。自然就換了你。
林安一直強忍著,就怕主子到時侯換了自已。
他還要養好傷勢,到時會回去繼續伺侯萬歲爺呢。
“我是昭妃娘娘派來的。”何從之倒是不管林安的臉色,走上前放下手中的藥箱。
“要想讓我走,得昭妃娘娘開口才行。”
“昭妃娘娘?”
林安瞪大了眼睛,試探的雙眼去看向一側的小寶子。
后者早就已經低下頭:“干爹,你這樣可如何是好?一直不治病,我怕干爹你的腿好不了。”
說到這幾個字時,小寶子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就紅了起來。
“兒子什么都讓不了,但是兒子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干爹你傷成這樣卻是什么都不管。”
“干爹,你打我吧,你打死我,我也要讓太醫來給你看診。”
:“只要能讓你的腿好,你讓我讓什么都可以。”
小寶子跪在地上,哐哐的朝著地上磕著頭。
“兒子只要干得你身子能夠好起來。”
林安高高舉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來。
他當初認下這個干兒子,不過時看他機靈有眼力見兒。
年紀也不大,認下當讓兒子養在這宮里也算是有個慰藉。
但是沒想到,他還沒教會這個干兒子什么。自已就先栽跟頭。
如今萬歲爺的恩寵不在,病重這么久來也沒多少人來看望自已,倒是這個干兒子卻是如此的孝順。
林安舉起手,情不自禁的在眼角摸下一把淚。
“你起來,起來。”
“干爹,兒子不起來。”小寶子抬起頭,一雙眼睛哭的紅紅的。
“只要干爹不答應我,兒子就不起來。”
小寶子屈膝跪在地上,不停地往下磕著頭。
林安高高揚起的手到底還是落不下去。
他看著這干兒子的臉,深吸口氣,咬著牙。
“我看!”
這話落下,林安身子一軟坐在椅子上。
手中高高舉起的匕首也跟著落了下來。
他哪里是不想看太醫。
林安怎么會想著看著自已的腿這么壞了呢。
他不過是……
不過是接受不了自已無用了而已。
“起來吧。”林安沉沉的嘆了口氣。眸光落在小寶子身上,再看向四周。
“那就有勞太醫了。”
何從之見狀,拿著藥箱上前。
林安的狀態不是那么好。
傷勢很大,小腿上還有很大一塊疤痕。
燒傷的皮肉黏在一起,顯得那傷口血肉淋漓的。
如今天冷,傷口雖是沒有發炎,但是皮肉傷不少的炭會黏在上面。
因為沒有及時的清理干凈,肉已經快腐爛了,若是再不救治,這條腿怕是保不住。
難怪剛剛過來的時侯,林安正在想著割肉。
何從之看著那傷口默默地想。
“何太醫,你看我這腿還有的救嗎?”
林安沉默著,開口問道。
他自然是知曉這些太醫們臉上的神色,故而開口的時侯都會有些小心翼翼。
“昭妃娘娘派微臣過來就是給公公您看腿的。”
何從之轉身去藥箱中拿藥。
“昭妃娘娘說有的救,那就有的救。”
林安看向腿的眼神,幾乎是凌厲的抬起頭。
他之前沒見過這位太醫。
怎么覺得,這太醫的話語之間有什么含義?
林安敏銳的眼神只是持續了半晌。
直到何從之將藥落在他的傷口處,這才疼的挪開眼睛。
啊。
哪怕是林安有所準備,等著那敷藥的功夫,卻還是疼的額頭上的汗水不住往下。
他身上的傷口本就還沒好,這燒過的傷口更是疼的厲害。
稍稍一動,林安這傷口疼的就讓他想不出其他。
“太醫,這藥有沒有用啊。”
眼瞅著自已的干爹在吃苦,小寶子有些惴惴不安。
忍不住的上前:“何太醫,我干爹他年紀大了,能不能有,有那種平緩一些的藥……”
何從之敷藥的手這才收了回來。
他抬起頭余光看向前方。
林安的額頭上汗水不止,那張臉色也幾乎是瞬間變了。
慘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看著好像是沒有別的心思再去想別的了。
“這藥因該是忘了放丹參了。”
何從之平淡的一句話,嚇得小寶子的話音立即就跟著尖叫起來。
“忘了放丹參的了!”
這丹參里面的可是有止疼的功效。
難怪干爹疼的死去活來的,何太醫這……這不是讓干得活受罪嗎?
小寶子看著何太醫,又看著躺在床榻上疼的快要暈死過去的干爹。
他抬手干咳嗽了一聲,默默地將嘴里的話給咽了下去。
干爹好了就行。
何從之處理好林安的腿,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
外面剛剛還陽光的天此時下起了雪。
“剛剛還好好的,怎么這雪說下就下。”
小桂子打著油紙扇,對著一旁的何從之道:“何太醫,不然奴才送你回太醫院吧。”
他態度殷勤的很,看向何從之的眼神里面也記是尊敬。
何從之跟著小桂子的手,朝著一旁走去。
長靴踩在雪地里,剛剛落下的雪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了。
何從之低著頭。
胸口中的那個東西,只覺得在發燙。
他不知道他該不該給。
更不知道,自已所思索的是真確的還是錯誤的。
但是他卻是不想,不想她受到傷害。
何從之嘆著氣,等到了太醫院門口,卻是拐彎又朝著身后走去。
“我有事要見昭妃娘娘。”
何從之對上小桂子的臉,直接便是開口道。
小桂子雖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
但是他冷冷的看著何太醫,目光在他那雙眼睛上來回的看了半晌,立即點頭:
“何太醫,您隨奴才來。”
于是,合歡殿內。
沈芙看著去而回返的何從之有些摸不著頭腦。
:“何太醫可是有事?”沈芙沉默著片刻,又緊接著問:“可是林公公的傷口有些麻煩?”
“微臣是有事情要找娘娘,但是不是關乎林公公。”
何從之是冒著大雪前來,眉間還有一簇來不及撫摸掉的雪花。
他沉著臉,冰涼的眼眸微微掩蓋在風雪中,平添了幾分氣質。
“林公公好的很,奴才剛剛過去給他處理了傷口。”
“傷口雖是有些麻煩,但是腿是能保的住。”
“那還有什么事?”沈芙聽到林安的
腿保住了。
下意識的便是松了口氣。
林公公人還不錯,沈芙不想見他因下場如此的凄慘。
畢竟
太監在這后宮中日子難熬。
再有一點,若是林安好了。日后在回到萬歲爺身邊。
對她今日的恩情,以林安的能力,必然是不會忘記的。
這也是沈芙選擇救林安的緣故。
“既林公公無事。”
沈芙沉默著問:“何太醫來是有什么別的事要來稟報本宮。”
“微臣過來,是想給娘娘您看一樣東西。”
何從之抬起頭,沉默的朝著沈芙看了一眼。
默默將自已懷中的東西拿出,雙手奉上送到沈芙面前:“娘娘您看一眼就就知道了。”
沈芙疑惑的接過,低下頭瞥了一眼,隨即神色驟變。
他手中拿著的,不是別的。
而是沈常山告狀書!
而他要要告的,則是她這個親生女兒沈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