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之后，地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室外的氣溫變得更低了，秦念娣坐在擁擠的公交車上，一點也不覺得冷。車窗外的大街上，到處都是為生活奔波的人們，從前的秦念娣看到這些，內心是麻木的。但今天不一樣了，她知道自己即將迎來美好的未來，因此看著身邊這些依舊疲于奔命的人們，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同情的感覺。

公交車在全福弄路口的站牌停下，她腳步輕快地從車后門跳下來，嘴里哈著熱氣。刺骨的寒風讓她瞬間感受到了凜冬的殘酷，她身體瑟縮了一下，雙手將自己身上的舊棉襖裹得更緊了，抬頭看向前方，遠遠地，就看到了老七秦想娣正站在全福弄巷口的小超市門口，隔著厚厚的塑料擋風條，看著外面。

她三步并做兩步快速跑到小超市內，與秦想娣打招呼：“七姐，到了多久了啊？”

“沒多久，五分鐘吧。”秦想娣跺著腳，雙手不停地搓著。

秦念娣往小超市里面看了看，似乎在尋找朱巖的身影，但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到他，于是故意問道：“朱哥人呢？沒來嗎？我還以為你不會聽大姐的話呢。”

秦想娣瞪了她一眼：“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先走了。”

“走走走，回家去咯。”秦念娣笑嘻嘻地說著，挽住秦想娣的手，兩人出了小超市，往家的方向去。

兩人的腳踩在未完全融化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秦念娣一邊走著，一邊對身邊的秦想娣道：“七姐，一會兒到家，我就跟媽說，我們單位要辦社保的東西，需要戶口本，如果到時候爸媽問你，你可千萬別說漏嘴了啊。”

秦想娣此時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臉沉默地樣子，沒有回應她。

“姐，我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想什么呢？”秦念娣不由得用手肘擠了擠她。

秦想娣回神，突然看向秦念娣：“念娣，你說，如果爸媽真的要我們倆中間的一個嫁給那個王老頭，咱們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我可不嫁，我要跟大姐出國去。”秦念娣想也沒想直接答道。

說完，她又轉身看向身邊的秦想娣：“七姐，你該不會想嫁給那老頭吧？”

“我當然不想，但是爸媽拿了他的彩禮錢，萬一他們沒錢還可怎么辦？”秦想娣一臉憂慮地道。

“那我可不管，拿錢誰花的誰還。昨天大姐的話點醒了我，以后我都要為自己而活，我可不當扶弟魔了。”秦念娣語氣堅決，并且又勸道，“你最好也別管，朱哥是個好人，你別辜負了人家。就算你不想跟大姐出國，你也可以像六姐一樣，跟著六姐夫一起去外地，到時候爸媽找不上你，自然就妨礙不到你和朱哥了。”

說完，她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道：“反正這次我要把戶口本騙出來，要不然你趁這個機會，拿著戶口本跟朱哥把結婚證領了，到時候爸媽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她的話讓秦想娣心頭一動，嘴上雖然沒說什么，但內心卻已經有了想法。

“你別把爸媽想得太壞，說不定他們愿意把彩禮退回去呢。”秦想娣對父母還抱有最后一絲念想。

“呵，那咱們就等著瞧吧。”秦念娣卻對父母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家樓下，正好碰到了鄰居春嬸下樓倒垃圾，對方見到秦家兩姐妹，愣了一下，“這是秦家老七，老八吧？好久不見了，回來給你爸媽送錢來了？”

“春嬸好，我們今天休息，回家看看。”秦想娣乖巧地打招呼道。

“好，聽說你弟的工作解決了，環衛局的正式工，花了不少錢吧？真不錯，養姑娘就是好啊，硬是把弟弟給供出來了。”春嬸感嘆道。

姐妹兩聞言，相互對視了一眼，沒有接話，只是朝春嬸笑了笑，然后上樓去了。

秦家住在老破小的五樓，就這房子，還是當年秦姐走了之后，拿她那十年的工資錢買的。房子不大，就一個兩居室，秦建剛夫婦一間房，秦家寶一間房，另外九個丫頭就在客廳打著大通鋪。

等到幾個閨女初中畢業，就全都被他們送出去打工去了，這個老破小的房子才稍顯寬松了點。

姐妹爬上五樓，走到自家門口，敲了敲門，好一會兒母親孫翠玉才將門打開，她腰上系著圍裙，顯然剛剛是在廚房里忙碌，沒聽到敲門聲。

進屋之后，就看到秦建剛翹著個二郎腿正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用手機在打麻將，他此時聚精會神地盯著手機屏幕，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開始的敲門聲，也不知道自己女兒回來了。

“爸。”秦想娣走上前，喊了一聲。

“嗯。”秦建剛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在自己的手機上。

“你們自己坐，飯菜一會兒就好了。”孫翠玉招呼著，然后進了廚房。

秦想娣此時跟著孫翠玉進廚房：“媽，我來幫你吧。”

“沒什么好幫的，也沒幾個菜，我馬上就弄好了。”孫翠玉一邊翻動著鍋里的白菜，一邊道。

秦想娣看了眼灶臺上已經炒好的菜，一盤子水煮小雜魚，一盤炒蘿卜絲，一碗雞蛋湯，再加上鍋里的炒白菜，三菜一湯，葷素搭配，肉眼可見的寡淡。

想起那天跟大姐一起吃飯，大姐點的那桌菜，再看著父母為自己準備的午餐，秦想娣心里忍不住的失落。

她們平時回來得非常少，人家都說，在外面的孩子都會想念家里的飯菜，但這在她們身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為家里美味可口的飯菜永遠都輪不到她們姐妹吃，那是弟弟家寶的獨享。

她轉身，準備離開廚房的時候，看到廚房角落的一個塑料盆子里，有一對大豬蹄和半扇新鮮排骨。

孫翠玉轉頭，正準備跟秦想娣說話，發現她正看著塑料盆子里的豬蹄和排骨，于是笑道：“豬蹄和排骨坐起來費時間，中午已經來不及了，晚上媽在給你們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