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不怕
可惜呀,夢想雖好,現實又
是那么的殘酷。還沒等自己大夢做醒,反賊就破了長安,賊兵四出,攻城略地,那同州也不是啥安樂鄉,賊將朱溫領兵四萬,兵臨城下。羅隱聞知長安宗廟失守,天子蒙塵西川,當即大哭了一場,撇了老父老母,孤身一人毅然西行,到成都去追隨朝廷。
可那是啥樣的朝廷呀,自己孤身千里效忠,居然根本就沒人理,那些高官大將,不是粗鄙無文的武夫,就是只會清談終日的世家子弟,像他這樣默默無聞的寒門,別說是出將入相,就是想謀一個進身之階,都是千難萬難。羅隱投靠無門,又沒了盤纏,只好流落市井,及一頓飽一頓的,以寫字賣畫為生。
直到三年以后,有一神策軍頭,要找個書啟師爺,偶爾在街上過,看他字寫得不錯,就將他招入自己麾下,帶到了長安城。這神策軍頭,大字都不識一個,哪里懂什么尊才重道的道理,看這羅隱如同廝仆一般,整日呼來喝去。羅隱不堪其辱,屢次要辭了離開,那軍頭卻不肯放。這軍頭仗了太監義父的權勢,又是手握兵權的人,話說的倒是明白:“咱家知道自己粗鄙,你老羅看不起咱家,可咱家也不是要坑你,我這身份,正兒八經的書生子弟,也沒人來我這幕下,你就湊合湊合,反正也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處的好了有朝一日,咱家也給義父說說,放你一個官做,你要是自己跑了,可也別怪咱家粗魯,丟了小命,那也是自找的。”
羅隱當時,差不多死的心都有,只是心中總有不甘,想想這長安,雖然是京師,可早就是亂無法度之處,真要是不明不白的被這武夫害了,那才是冤死不償命呢。千忍萬忍的,居然忍了八九年。到后來,那軍頭的義父被亂軍所殺,軍頭沒了仗勢,平日蠻橫稍有收斂,羅隱才在一個相熟的師爺援手下,離開了那軍頭。那位師爺的幕主,正是當紅的神策軍頭周繼昭。待那師爺確實不錯,人也仗義,聽師爺說羅隱有些才華,雖說不當回事,看師爺的面子,還真給疏通點門路,將羅隱委任了這勉縣主薄。
羅隱如今,自覺滿腹才華,卻淪落到這地步,已是羞于見人。自己孤身一人,到這勉縣任上一干就是五年。五年了,縣令都換了三個,可羅隱的主薄,那還是當的穩當,一是上上下下,也沒人把這主薄的位置當回事,沒啥人想到這窮縣來做個九品小官。二來羅隱的才華才真不是吹的,縣里的那點事,稍稍動點手,就打理得井井有條。每任的縣令,還真不愿意離開這么位熟手。
秋風吹過,涼意襲人,羅隱拉了拉綴著補丁的官服,看著身前身后的百姓,心里更不是滋味,這幾年主薄當下來,面顯得百姓,未必認識縣令,可沒人不認識他這個好喝酒,一喝就醉,常常酒氣熏天的主薄,勉縣的百姓好呀,這官府說征糧就征糧,說出丁就出丁。也沒見那個百姓說過一個不字。可這百姓也太苦了吧,前幾年,雖說挨餓受凍的,也還過得去,可這仗打的,從去年到現在,先是說皇駕到了鳳翔,大軍缺糧,縣里的官倉賦稅,一股腦的調運關中。后來又是蜀軍來襲,又是連征兩次糧草,運到三泉大營。糧草運去了,連運量的丁壯,都給留了下來充軍作戰。這好不容易秋收剛完,百姓還沒來得及吃上一頓飽飯,這督運糧草的兵將就到了縣里。小小一個勉縣,不過三千戶而已,今年已經被拉走了一萬多石的糧食了,這如今車裝牛駝的,再要運到軍營,怕就是百姓家連明年的種子糧都沒有了。要是還打下去,百姓沒人管,明年這勉縣怕不是要餓死萬人都不止呀。
羅隱想著,心里是一陣一陣的酸楚。這個官是不能當了,枉自百姓看自己都是清天一樣的大老爺,可是在那些兵將眼里,自己和這些百姓一樣,還不都是可以予取予奪的奴才。當時那個軍將怎么說的:“看你帶著個帽子,還真把自己當個官樣,老子告訴你,沒有老子們在前面打死打活,這地方早他娘的被王建那王八羔子給搶了。百姓沒糧了,我還告訴你,他們死活
我不管。今天要不開始往大營運量。斷了大軍的軍糧,老子就把你給生割了晾干,給弟兄們做肉干吃。”
是呀,這事他們干的出來,這大街上,掛著六具示眾的尸體。這些百姓,就是因為偷偷留下點種子,被他們發現以后斬首示眾的。畜生呀,這幫畜生,在他們眼里,百姓命賤如狗呀!
羅隱這隊人,八十多大小車輛,上百頭的牲口,駝運的是勉縣運往三泉的糧草輜重。因為還要繼續搜刮,這帶隊的校尉留下了三百人駐扎勉縣,僅帶著五十人押送,反正前面都是群山峻嶺,大軍駐在馬盤寨,蜀軍是過不來的。五十人,管押這幾百老弱百姓,那還是出綽有余的。
看著騎著毛驢走在隊伍中的羅隱,這校尉就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一個酸秀才嘛,居然敢和自己頂嘴。也好,等到了軍營,把這老家伙,也給他編到軍里去,咱不殺他,好像咱不能容人似地,就讓蜀軍那幫兔崽子們去砍他的腦袋好了,看他那樣子,怎么上了戰場,也是個白給的貨色。
校尉打定了主意,再看這羅隱,怎么看都是一個短命夭折的樣子,心里一陣的鄙夷,這都啥年月了,還整天百姓百姓的。軍糧不征,百姓是能活了,三萬大軍咋過呀?總不能餓著肚子掄刀動槍吧?真是不通世務的窮秀才,還九品官呢,穿衣服都帶補丁,活該就是個窮命。
看看日頭到了頭頂,趕了這半天的路,那校尉也是又餓又渴,還在,轉過這個山頭,那邊有個河,可以歇息歇息。校尉正要催促隊伍。勐然間前面林里一陣響動,這校尉雖然歲數不大,也是戰場廝殺幾年的漢子,反應卻快,早聽出是弓箭離弦的聲音。一個滾身,已經從馬上翻了下來。身子剛剛落地,軍士群里,幾聲慘叫傳了出來:“哎呀,哎呀。”
那校尉急忙一滾,借勢站了起來,自己將身子隱在馬后,大聲喝道:“不許亂叫,抄家伙,敵襲。”
那些軍士,除了被射到的幾個,都竄了過來,手持長槍大刀,將校尉圍了起來。前面的樹林,除了這幾只箭,并沒人出來。仔細看時,樹林中草木晃動,可以看到幾個身影,正在遠去。
校尉揮揮手,眾軍士簇擁著,向前幾步,看那幾個被射倒軍士,三個是射中了前胸腹部,兩個是直接射在面部。人倒沒死,在哪里大聲的*。看傷口流出黑血,校尉皺皺眉,細細的看那羽箭,不是軍中制式,像是獵戶用的毒箭。這幾個軍士,眼見進氣多,出氣少,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