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煞氣，永寧城外滿目皆是殘肢斷臂，宛如人間地獄。

  城外三里處的斜坡上，一群如狼似虎的狼騎簇擁著水西大長老安邦彥站立于大旗下，兇狠的目光緊緊盯著遠方那座雖殘破不堪，卻依然屹立不倒的山中小城。

  過去小半時辰，無論狼騎們如何奮不顧身地沖鋒，甚至安邦武功親率精銳沖殺前線，始終無法突破官軍堅固的防線。

  視力超群的安邦彥多次清晰看見，城墻上的官軍防線看似已被撕裂一道口子，卻又頑強地用血肉之軀堵住了缺口。

  官軍的火器犀利尚可理解，但他們近身肉搏時展現出的那種悍不畏死的精神，乃至令水西狼騎的攻勢都略顯猶豫。

  漸漸地，斜坡上的氛圍變得緊張起來，眾多狼騎無人敢先開口說話，只是驚疑不定地望向首領安邦彥。

  仿佛并未覺察到身邊眾人的情緒變化，安邦彥微微瞇起本就狹小的眼睛，緊緊盯著永寧城外的殘肢斷體以及城墻上生死搏斗的呼喊，內心感到一陣緊迫。

  盡管不清楚四川巡撫朱燮元在永寧城布防了多少兵力，但他猜測作為朱燮元的大本營所在地，永寧城絕非易攻之地。

  假如戰斗持續僵持不下，恐怕這座永寧城是奪不下來了，更何況麾下的部屬傷亡慘重，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力量支撐接下來的戰役呢？

  倘若拼得太狠，恐怕四周那些躍躍欲試的土司勢力會趁機蜂擁而上，將他們吞并。

  暫且再堅持一會兒吧。

  就在安邦彥做出這個決定之際，身后軍陣中突然傳來戰馬嘶鳴的聲音，讓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滿臉都是不滿之情...  ...

  六

  戰事正處于陰陽交鋒之際，一絲絲微妙的異動都足以令修士大軍瞬間動蕩，更何況在軍陣之中竟有人駕馭靈騎飛奔？然而，他——安邦彥，這位歷經無數風雨洗禮的修煉宗師，深知麾下的狼衛修士素來“守序”，必然不會無端在軍陣內駕馭靈騎。因此，他朝身旁滿臉疑惑的親衛微微點頭，默許那遠處的騎士靠近。

  “止馬。”

  不久，只見一名面帶恐慌的騎士駕馭著靈馬沖到安邦彥面前，匆忙跳下馬背，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帶著法器槍械，連滾帶爬來到安邦彥跟前，聲音顫抖地道：“宗主，我軍西十里處的警戒修士發現了一批官府修士的鐵騎，正以極快的速度朝我方駐地馳騁而來……”

  剎那間，巨大的旗幟之下頓時一片嘩然，圍繞在安邦彥左右的狼衛修士們無不露出驚訝之色，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那位膝行于地的警戒修士。

  自從建州女真于遼東赫圖阿拉崛起，川貴之地的精英修士已被朝廷悉數抽調一空，即便是永寧城中的所謂“精銳”也是近年來新招募的入門弟子，哪里會有那么多精通馭騎術的修士？

  立于坐騎之上的安邦彥亦是震驚不已，本欲呵斥眼前的警戒修士混淆視聽，腦中卻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一些零星的記憶碎片拼湊出一支讓他聞名喪膽的修真勁旅。

  他深深吸了口氣，竭力按捺內心的不安，故作鎮定地問那警戒修士：“你可確定那是官府修士的鐵騎，而非其他土司勢力的狼衛修士？”

  在這川貴地域之內，除了日益衰微的大明朝廷之外，尚有幾個實力雄厚的土司擁有一定數量的馭騎修士。

  “稟宗主，千真萬確……”

  警戒修士毫不猶豫地回答，面對眾人的驚駭眼神，他的臉色更顯惶恐，仿佛剛才所目睹的情景讓他難以接受。

  “他們有多少人？此刻情形緊急，還不一次性告知！”

  那名壯碩的夷人將領早已按捺不住，怒形于色地質問道，眼中流露出一抹恐懼。

  “情況突發，屬下不敢斷言，但從其規模來看，恐怕不下兩千至三千人，所有修士皆身披紅色鴛鴦戰甲……”

  “他們軍旗上……軍旗上……”

  “軍旗之上烙印有‘秦’字……”

  隨著崗哨慢慢講述完剛才的情形，一張張陰郁的臉龐映入眼簾，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領軍的安邦彥。

  在整個川貴地域，能養得起精銳馭騎修士，并以“秦”字作為標志的，唯有那位在川中聲名遠播的白桿軍領袖秦良玉及其部下了。

  然而，據安邦彥先前所知，秦良玉與其麾下的白桿軍已經被明廷幼帝召回京城，怎會在此緊要關頭出現在永寧城外十里之地呢？

  無論如何，這白桿軍對于水西狼兵而言，無疑是敵人而非朋友，亟需擬定應對之策。四周將領幕僚們的竊竊私語以及面帶異樣的神情并未逃脫安邦彥的銳目。此刻的他已不再懷疑，只是緊緊握住手中的靈獸韁繩，他最擔心之事終究還是降臨了。

  盡管白桿軍只有數千人，甚至還不及他麾下狼兵的十分之一，然而安邦彥對此絲毫都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他在白桿軍手中吃過太多的苦頭。

  憤恨地瞥了一眼那看似搖搖欲墜卻依然矗立不倒的永寧城，安邦彥終究是不甘地揮了揮手：“傳令召回我軍吧！”

  不過十里的距離，在騎兵迅疾的速度面前，即便是在崎嶇險惡的川貴地帶，也只需短暫時日便可抵達。此時他的水西狼兵歷經小半天的激戰，已經疲憊不堪，若是一意孤行地繼續攻城，一旦白桿軍騎兵殺到，兩面夾擊之下，恐怕局面只會更加凄慘。

  自始至終，安邦彥從未幻想過麾下的狼兵能略微阻擋住白桿軍的腳步，從而為繼續攻城爭取一些時間。

  人有威名，樹有影子。假若永寧土司秦良玉與其麾下的白桿軍未曾選擇忠誠于大明，恐怕在天啟元年之時，“奢安”叛軍就已經橫掃整個川貴地域，又怎會拖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