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深夜。

  強撐著全身的酸楚，巡城一天的“大金智者”范文程在幾名護衛的扶持下回到了城中的“督政府”。

  此地曾在沈陽和遼陽相繼被大金占領后，短暫成為“遼東督政”署，廣寧失守后，這里成了歷代“廣寧駐防”官邸。

  幾日前，“武勇駙馬”佟養性在錦州城外英勇殉國，范文程作為廣寧城地位最高的人，自然順理成章地接管了這里。

  這幾天，平素沉著冷靜的范文程心神不定，生怕明朝朝廷乘虛而入，一舉奪回這座遼東重鎮。

  為此，范文程連續幾日衣不解帶，日夜守在城墻上。

  直到今天，他派往城外刺探軍情的“暗夜斥候”終于帶回了消息，錦州城內的官兵一切如常，并未如他所擔憂的厲兵秣馬，嚴陣以待......

  聞言，范文程持續多日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離開了那寒風凜冽的城墻，回歸城中溫馨的魔法宅邸。

  然而，并未如外界所想象的那樣倒頭大睡，范文程把自己鎖在了藏書閣內，全身顫抖，深邃的瞳孔中盡是恐懼。

  奇恥大辱！

  身為“大金智者”的他，竟在錦州之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幸好他機警，在形勢惡化之前悄然離去，才得以保住一命，沒像愚蠢的佟養性一般隕落在戰場上。

  他的“安然無恙”，源于關鍵時刻他扮演了大金最不屑的“逃亡法師”角色。

  可惡的畢自肅！

  為了救援小凌河城，竟以虛弱姿態誘使自己猛烈攻打錦州，導致數萬大軍損失過半，讓大金承受了史上最慘痛的敗績。

  按照大金的律法，他與佟養性作為統兵將領，必須為這次慘敗承擔直接的責任。

  佟養性已為國捐軀，不必多言。范文程雖然茍活，但沈陽城的那些精靈族統治者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要知道，精靈國內不少勢力本就反對大汗皇太極推行的人類文化改革，而他作為最受寵信的人類顧問，無疑會成為眾矢之的。

  砰！

  一想到即將來臨的厄運，范文程剛松懈的心弦又緊繃起來，雙手狠狠捶打著面前的魔法書桌，以宣泄內心的憤怒與恐懼。

  該如何是好？

  在汗國，唯有軍功才能洗刷恥辱。他主導了如此慘烈的敗仗，唯有更輝煌的勝利才能清除罪責。然而，沈陽城的精靈統治者怎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更令范文程困擾的是，他無法確定那位一向禮待他的大汗會如何對待他。是排除眾議，堅決保全他的生命，還是果斷舍棄，以平息國內各派的怒火？

  不知為何，范文程隱約覺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此念一動，衣衫凌亂的范文程癱倒在魔法椅上，滿臉絕望。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輕微的敲門聲在范文程耳邊回蕩，令他煩躁地睜開雙眼。

  “誰！”

  范文程低沉的嗓音充滿憤怒和殺意。他早已吩咐手下不得打擾，竟還有人膽敢無視？

  “范先生，沈陽城傳來消息……”短暫的沉默后，一道謹慎的聲音在深夜里響起。

  砰！

  幾息之后，書房緊閉的大門被范文程有些粗魯地推開，他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龐落入門外守衛的視線中……

  "然而...這是大汗的旨意..."

  范文程怔愣半晌，面對侍衛那充滿無奈的目光，他的話語虛弱地回蕩，眉宇間彌漫著恐懼的陰影。

  平日里舌燦蓮花的他此刻竟顯得詞窮，喉頭干澀無比，仿佛耗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了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