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冬至日
冬至日,傍晚。
當血色的天空終于被夜色籠罩,外出覓食的雞群躲進了狹窄的籠子,酒館門前昏黃的油燈開始搖曳,陳莫也開始蘇醒了。
陳莫開始磨他的那把短刀,“嚯嚯嚯嚯”的聲音高低起伏,在寂靜的房間里尤其響亮,慘白的刀面在油燈下泛著清冷的寒光,來來回回,每一下都似乎在我心尖上舞蹈。我心里七上八下,對于杉樹坡之行,似乎有些猶豫起來。
可是陳莫沒有再勸阻我,我也就不再提起。在陳莫面前說過的話,我不想收回,以免讓他覺得我反反復復陰晴不定。我見過陳莫那把短刀,刀鞘是老牛皮做的,一直插在他的靴子里面,有時候他會拿來切他的烤雞。
陳莫一聲不吭,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似磨刀只是為了磨刀,而不是為了殺起人來更鋒利更迅速。當然,陳莫說他沒有殺過人,他是神族,對于人族應盡一份保護的責任。
“陳莫,我們不要暴露,會死的。”
“我知道,我會保護你的。”
陳莫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我忐忑的心漸漸平復。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悄悄地離開了來福酒館,向著杉樹坡的方向行進。酒館內年輕力壯的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大概早已出發去了杉樹坡看熱鬧。亥時時分,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們終于抵達杉樹坡。
聽說杉樹坡歷來是個行刑的地方,屬秦嶺余脈,山勢陡峭,西面是懸崖絕壁,有三條小徑可以通往山頂,杉樹坡在半山腰,平時并不對外開放,這次例外是因為有村民集體上書,表示要一睹為快,以泄心頭之恨,因此負責此次屠鼠大會的觀察使大人請了特旨,邀請村民們前來見證這個史無前例的盛舉。
遠遠地看見半坡上燃起了一堆篝火,人聲鼎沸。黑壓壓的人群不斷地向著篝火燃燒的地方奔涌過去,顧不得腳底下的坑坑洼洼荊棘叢生,踉踉蹌蹌罵罵咧咧地上了山,唯恐自己落了下風。陳莫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害怕我走丟了似的。
自從格木死后,陳莫一直把我當個小孩子在照看著。有時候我會很享受這種照顧,有時候我會很抗拒,陳莫也已慢慢習慣我的陰晴不定。有時候他會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不知道是寵溺還是無奈。
半坡上有一處空曠的草坪,可以容納上千人看熱鬧。篝火的旁邊是一個高高的木樁,木樁頂端的十字架上綁著的是那日囚車里的姑娘。此刻她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裳,收拾得十分齊整,火光映襯下,還能看出臉上施了薄薄的胭脂,唇紅齒白,完全看不出之前受過任何虐待。周遭的差哥有二十來個,腰間系著長刀,圍成兩個圈,一個朝里,一個朝外,嚴陣以待。
嚴牧歌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個最高的看臺上,紋絲不動,背靠著石頭山,旁邊杉樹林立,夜風吹來,杉樹輕輕搖晃,有“嗚嗚”的聲音吹過頭頂,不知是風聲還是鳥類的哀啼。坐在案前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生得膀大腰圓,身著官服,不怒自威。看來今晚上十字架上那個姑娘的生死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艱難地扒開了擁擠的人群,“撲通”一聲跪倒在案前。
兩個差哥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只聽到那老婦囁嚅著說道:“大人明察,這是我養了十八年的女兒,小嬙啊,她根本就不是妖,您可以問問十里八鄉的鄉親們——”
“觀察使大人在此,休得胡言,拖下去!”嚴牧歌怒喝一聲,兩個差哥迅速地架起那位老婦,往山的那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