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讓
江定安注意到李父如同虬枝一般的手指,扭曲變形的指節布滿皸裂,好似燒得焦脆的樹枝,浸在微涼的秋風中不住地顫抖。
她不由地深吸一口氣,聲音無法自抑地變得有些哽咽,“爹,您告訴我,當年造成無數香農生病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聲音輕而緩,像冬日里飄然而下的一片薄霜,裹滿了寒意,咬字卻很清晰。
李父嘴唇翕張,發出嘶啞的聲音,江定安猛然意識到他如今說不了話,舉起茶壺往茶盞里倒入溫水,用指尖輕點水面,蘸了蘸茶水,以指為筆,以水為墨,在茶幾上落下一道字跡。
李父看著她的動作,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學著江定安的樣子,以指尖醺水,在茶幾光滑的橫截面上落筆。
江定安的目光緊緊地綴著那道逐漸顯現出來的痕跡,試圖分辨上面的字跡。
奈何李父的手顫抖得厲害,他枯瘦的手臂上干癟的肌肉都繃緊了,額頭上簌簌滴下汗來,寫出來的字依舊歪歪扭扭得不成形狀。
她垂下眼眸,根據李父落筆時的走勢,在腦海中描驀出大致的形狀,勉強分辨出幾個字,拼湊出一味香料的名字。
這是……雙齒草?
雙齒草,顧名思義就是雙面生齒的草。
江定安想到此處,連忙從袖中取出一綹干草,這草被曬得通體泛黃,蜷縮成彎曲的形狀,形如利齒的邊緣變得干脆堅硬。
這草一拿出來,李父渾濁無光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他激動地指了指干草,又點了點茶幾上未干的水跡。
他用扭曲變形的手指竭力寫下一字,雖然字跡潦草怪異,但江定安還是認出來了,那是一個“解”字。
他寫的是解,而非治,說明當年鬧得東官郡香農不得安寧的始作俑者是毒,而非病。
江定安正要進一步確認豐樂樓的煎香飲和這所謂的“毒”有沒有關系,她微一側眸,卻發現廊廡下那道身影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了,只剩大黃在陽光下睜著一對清澈的黃瞳,歪著頭看她。
意識到杜筱清可能就在堂外,她立時噤聲,一手豎起袖子遮擋,一手舉起茶壺往杯中倒水。她倒的速度很慢,每倒一下便會稍稍停頓下來,以此效仿往水爐中倒各種香料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