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似的臉
溫淺留下的記憶中,關于這位佟夫人為數不多的印象,都是來自于佟婉真的口述。
佟婉真很怕這位丞相夫人,此刻只是站在外頭喚了聲,她便倏地安靜了下來,低著頭,咬著牙,幾不可見地打著顫。
真似老鼠見了貓。
元戈斂著眉眼做沉默狀,既是唱戲,總要幾分留白,留給看客們臆想的空間才是。
她便也沒發現,宋聞淵突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分外輕描淡寫。
“還不出來?”佟夫人不輕不重地呵斥,又轉身對著宋家長輩致歉,“小女無狀,攪擾了宋家的喜事。伯爵、伯爵夫人還望海涵,莫要同她一般見識。今日不打擾了,改日定當登門賠禮致歉。”
恪靖伯夫婦正欲接上幾句客套話,卻見新郎倌轉眸看向身后,開口說了今日的第二句話,“佟夫人。往后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庶女,就不必帶到這種場合里來丟人現眼了,既傷了和氣、又壞了家門形象。您說是吧?”
一句話說得毫不留情。
佟夫人卻仍然笑呵呵地,“話的確是這個理兒,本來是不讓她來的。可她說素來和溫小姐交好,我便想著遂了她的心意……沒成想,鬧這么難看。也是我不曾教好,實在抱歉……我這就帶這孩子離開。”說罷,微微頷首,一把拎過瑟瑟發抖的佟婉真,又一手拽著看戲看得興致盎然的自家兒子,一手一個,提溜著風風火火地走了。
一旁喜婆“啊喲”一聲,笑呵呵地指揮著丫鬟婆子們,“快快!合衾酒還沒喝呢,別誤了吉時!”響亮的聲音、喜慶的表情,頗有一種欲蓋彌彰粉飾太平的味道。
中毒之事不好宣之于口,只現在身子還有些酥麻使不了力氣,她正要招呼拾音,卻聽宋聞淵說了第三句話,一慣的言簡意賅,“都出去。”
丫鬟婆子大抵覺得于理不合,只瞧著冷著一張臉的新郎倌,最后還是沉默著退下了。人都走了,下人、賓客,甚至恪靖伯夫婦也走了,只剩下了這對并不熟絡的新婚夫妻,和強撐著膽子沒走的拾音。
不過……元戈掃了眼小丫頭都快要打結的手指頭,抿著嘴角笑了笑,無奈搖頭,當真是什么樣的主子帶什么樣的丫鬟,這溫淺主仆倆,倒真是一個綿羊性子。
蒼白的臉,突然出現的一抹笑意,極淡、極淺,宋聞淵看在眼里卻覺十分刺眼萬分諷刺。
宋溫兩家素無往來,陛下這亂點的鴛鴦譜到底用意何在,宋聞淵大抵能猜到幾分——因著祖父身為貳臣,雖立戰功卻不得陛下信任,連帶著陛下也從未信任過宋家、更不曾信任過自己。溫尚書卻是陛下心腹,用聯姻的方式將心腹之女送進宋家,也就等于送了一個甩不掉、擺不脫的眼線進來。
他站在原地,打量著面色蒼白的溫淺,美則美矣,卻也空洞乏味,像一尊雖然好看卻并不名貴更無底蘊的瓷器。他喚,“溫小姐。”
他叫她溫小姐,便是打心眼里沒有將她當作自己的妻。元戈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就算如今莫名其妙成了婚也不妨礙她說走就走了。如今留在此處,不過是想要弄明白今日中毒的真相、自己“借尸還魂”的原因,還有洗清溫淺身上的污水還她一個清白。
元戈躺在那里,打量著這便宜丈夫,午后的陽光從他身后打下來,只他站在盛夏方過的陽光里,看起來像是周身鍍了層看不見化不掉的冰,氣場又冷又煞。影影綽綽的光線里,輪廓硬朗立體,五官精致溫和,只一雙墨色的眸子,幽邃深沉,濃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