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屠蘇酒,晚歸的姑娘
“什么?!”男人的怒吼聲仿若平地落驚雷,震得院中那棵百年古樹都跟著震三震,簌簌落了一層黃葉,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齊齊跪了一地。
秋風攜落葉,飄飄然落在窗沿,像一只金黃色的蝴蝶緩緩收攏了翅膀。
燭火搖曳的輝光里,佟相佟明儒盯著仍然一臉茫然的妻子,手中筷子雜亂無章地敲擊著桌面,擰著眉頭壓著聲音,語速遲緩咬字卻重,問她,“你再說一遍,把我那壇子屠蘇,送到何處去了?”
壓著的聲音里,似是風雨欲來雷暴將至,和佟慎之如出一轍的眼睛里,壓著銳利的光,似刀子般。
佟夫人亦有些錯愕,不知他突然的怒火從何而來,不過是一壇子屠蘇罷了,家里比它名貴的、稀奇的,比比皆是,實在有些犯不著大動肝火。
本來這賞花宴就辦得窩火,正想著抱怨兩句呢,沒成想這人跟吃錯了藥似的,佟夫人也來了脾氣,“你這發(fā)的又算是哪門子的邪火?你是沒見著,溫家那丫頭跟被人下了降頭似的,看著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可在場誰沒聽出來,咱們佟家……就跟他秦永沛的走狗似的!這話要是傳到陛下耳中,語涵的婚事哪還有半分希望?當時那個情況,不趕緊用幾壇子酒將人打發(fā)了,難道還任由事情發(fā)酵?”
敲著桌面的筷子穩(wěn)穩(wěn)一落,沒再提起。只佟明儒臉色仍然難看,冷聲指責,“府中那么多酒,你隨便拿幾壇去打發(fā)了便是,如何偏要那屠蘇?我刻意擱在最里頭,怎的,外面那些酒是入不了你的眼,還是入不了他金彧年的眼?非要巴巴送了屠蘇去金家?!”
佟夫人本就是跋扈的主兒,此刻當著一屋子的心腹下人被指責,臉上掛不住,心里又郁結(jié),瞬間變了臉色,“屠蘇!屠蘇!那壇子屠蘇是誰送的嘛,就偏它高貴了是吧?明兒個我就上街去,把城中的屠蘇酒都給你買來!我看著你喝!你要是喝不完,我讓人給你灌下去!”
說完,手中筷子狠狠一擲,反彈起的筷子又砸到了桌上的菜碗,濺起的狼藉里,是婦人因為憤怒些許扭曲的容顏。
佟明儒看著這張突然有些陌生的面孔,驀地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那些洶涌的情緒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卻也因著這一咆哮,生出了些許理智來,擱了筷子靠向椅背,面色又冷又沉,一雙眸子里滿是陰鶩。他說,“往日這府中諸事我皆由著你做主,倒讓你愈發(fā)沒了道理可言。語涵這婚事,亦是你哭著鬧著要攀附,我可曾同你說過,佟家不需要一個姑娘家去攀附權(quán)貴爭那些個榮寵?”
“那是皇后娘娘看得起咱們家!”
“你以為她白氏是什么好人嗎?”佟明儒扯了扯嘴角,懶得再搭理這冥頑不靈的婦道人家,起身走了兩步,回頭,冷嗤,“罷了,如今再說這些也沒了意思。只往后,我的東西你別碰?!闭f罷,拂袖而去。
剛下臺階,屋內(nèi)傳出一陣摔盤子的聲音,伴隨著女子失控的怒吼。
佟明儒搖搖頭,快步離開了,便也未曾見著,廊下拐角暗處,緩緩出走一襲淺色衣衫的少女。她在那里站了很久,本是聽著二人起了爭執(zhí)想進去勸上兩句,誰知便聽見屋內(nèi)提到了自己,于是鬼使神差的退到了窗邊。
她今年十八了,在世家千金里,算是年紀大的了。從小她就知道佟家嫡女婚事半點由不得自己,于是這些年來,即便偶爾見著才華出眾、或者英俊儒雅的少年郎向她示好,她也總克制著從未心動過,是以,最終那個人是誰,于她自己而言,其實并沒有什么關系。
不過是利益的捆綁,是相敬如賓、還是貌合神離,又有什么關系呢?總好過母親這樣,動輒咆哮怒喝、摔杯子砸碗筷,更有甚者還動起手來,失了一身氣度,倒讓下人看盡了笑話。
母親沒鬧夠,自己都瞧累了。佟語涵低頭苦笑,提了裙擺施施然離開,一拐彎冷不丁撞著個人,是臉色發(fā)白神色慌張的佟婉真,死死捂著領口,瞪過來的眼神倒似要吃人似的。
偏生也就只剩了點齜牙咧嘴的本事,像剛出生爪牙都沒長出來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