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的妻子
王氏板著臉,在丫鬟搬過來的凳子里坐了,才垂著眉眼將元戈從頭到腳掃了一圈,帶著狗見嫌的眼神冷嗤,“外面都在傳,你受了重傷,快要死了,我過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今瞧著,倒是全須全尾活得好好的。”
這話陰陽怪氣的,還有一股子很明顯“真可惜”的意味,倒像是盼著人趕緊死了似的。
只是這些個夫人們自持身份,就算罵人也只是陰陽怪氣了些,落在元戈耳朵里自是不痛不癢,她像是分不出好賴似的笑道,“勞母親掛心,可見流言不可盡信。”
說著,垂眸看向地上的薄毯,王氏扔得狠,半截落在廊下,已經被雨水打濕。她瞧著,眼底微冷,卻仍溫聲溫語地吩咐拾音,“撿起來丟了吧,待夫君回來讓他去買一條新的,定要這般一模一樣的,旁的粗制濫造的我可用不慣,磨皮膚。”
拾音憋著笑,頷首稱是,當真當著王氏的面撿起地上的薄毯拿去丟了。
王氏一愣,反應過來,“你這是什么意思?!不過一條毯子罷了,就算臟了拿去洗洗就是了,怎的,偏生你溫淺金貴,用不得了?你到底是嫌它落了地臟了,還是嫌本夫人我碰過它?”
“母親哪里的話,這毯子是大哥送來的,再三叮囑,洗不得,洗了不僅縮水,還毛糙不綿軟,是以當真用不得了。”元戈一本正經地解釋著,顯得格外真誠有耐心,一邊說,一邊整理著衣裙上睡出來的褶皺,額前一縷碎發翹著,有些呆,有些不知世間險惡疾苦的天真。
這樣的毯子到底有沒有王氏不清楚,畢竟王氏一族雖然底蘊深厚,卻也不及溫家財大氣粗,沒落了幾十年的恪靖伯府就更不用說了,統共沒幾件拿得出手的寶貝了。
但王氏突然覺得,溫家這女兒腦子可能真是傻的,分不出好賴話,看誰都跟個好人似的。
跟傻子說話,格外磨人脾氣,以至于王氏幾個明顯的深呼吸之后,險些忘記了自己過來的初衷。
幸好,只是“險些”,她擺正了臉色,冷嗤一聲,“你倒是金貴著,連毯子都洗不得,臟了還要我兒給你買。如今我兒被你連累,被陛下責罰,扣了俸祿挨了打,本夫人瞧著你倒是半點不擔心也不關心,為人妻子者,做到你這份上,倒也清閑自在。”
元戈微微一愣,被打了?可方才林木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提到這事……看來,什么吃飯喝酒去去晦氣都是假的,估摸著躲南隱那邊上藥呢——她還是習慣稱呼許承錦為南隱。
王氏還在邊上絮絮叨叨地說著為人妻子該守的本分、該履的職責,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脊背挺得筆直,下巴微抬、眉眼卻垂著,只看著自己擱在膝蓋上的指尖,維持著一種瑯琊王氏后裔的驕傲感,“我知你平素便沒什么規矩,但我這人也不喜歡緊著人學規矩,憑白惹了人嫌。只是如今想來,還是我這個做婆母的過于慈和,導致你三天兩頭地在外惹事……”
擱在膝上的手緊了緊,手腕間一串珊瑚珠串又大又圓,她斂著眉眼撥弄了兩顆,掀了掀眼皮子看過去,才終于總結陳詞,“之前便也罷了,我不想深究。只今日之后,你便每日卯時來我跟前學規矩,沒事也莫要往外跑了。”
卯時?卯時的元大小姐大抵還在床上攤著大字流哈喇子呢!
元戈偏了偏頭,看過去,嘴角仍然微微勾著,似笑非笑,只眼底半分笑意也無,“母親,兒媳早年身子骨弱,動不動就力竭氣喘甚至暈倒。父親請了大師相看,大師說兒媳陰氣重,要保持足夠的睡眠,不宜早起,更不宜與族中女性長時間相處,否則,恐累及她人。”
元小姐又開啟了胡言亂語模式。
宋聞淵剛到門口,聽見的就是這樣一句話,還有他母親幾乎詞窮的一個“你!”字,聲音短促,壓著憤怒無處可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