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
煮熟的蝦一進門,元大小姐眉開眼笑地招手,“有嗎,比較……烈性的酒。”
“烈性”二字,咬字重,意味深長的,明明乍一看像個窮書生,可若細細瞧著,書生眼尾微勾,眼底一抹藏得不怎么嚴實的妖氣若隱若現,屬狐貍的,銷魂蝕骨般。
那姑娘明顯初入煙花之地,哪里經得住這樣的眼神逗弄,緊張得說話都磕磕絆絆,“虹、虹媽媽說,咱們這里是正、正經的營生,哪有那樣的虎狼之、之物,公子實在說、說笑了……”說完,雙手捧著那張銀票要還給元戈。
一無所獲不算意外,他和宋聞淵這么兩張生面孔擱在這里大剌剌地打聽這些東西,稍微謹慎些的人都不會貿貿然就拿出來的。
元戈拉著小姑娘的手在身邊坐了,將那張銀票又擱回了她掌心里,才側身笑道,“給你了便是給你了,哪還有要回來的道理……你們小姑娘在這里也不容易,你叫什么名字?”
對方一愣,今日第一次直直對上少年眼神,半晌,輕聲說道,“……之桃。”
“之桃,真是好名字。銀票收起來吧,莫要被人瞧見了,屆時還得被醉歡樓分個大頭去……姑娘家多些銀錢傍身總是自由些,別傻乎乎的毫無保留,若有什么難處,待我過來的時候你可以同我說,若能幫得上的,我總會盡力而為。”
少年的聲音,尚有幾分雌雄莫辨的稚嫩,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讓他的話聽起來并沒有很大的說服力,綠荷姐姐帶來的幾個姑娘都圍著宋家大少爺轉,她這樣不會討巧勾人的姑娘從來都擠不進那樣的氛圍里,只配伺候伺候沒錢的主兒。聲色犬馬的世界里,真誠顯得格外廉價,什么都能用真金白銀來衡量。
很顯然,少年在這樣的世界里自己都捉襟見肘,又如何幫得了別人。可不知道為什么,之桃還是覺得,心里暖融融的,她埋著頭,低聲應了句,“好……公子不必對奴家這般的好,奴家、奴家無以為報……”無意識的,連自稱都改了。
元戈卻倏地笑了笑,竟當真生出幾分真實的溫柔來,略顯悵惘輕聲喃喃,“我只是覺得,你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
我的故人……槿素。
她也曾深陷泥沼,也曾墜落風塵地,帶著滿身的傷痕和一根不折的傲骨跌落在自己跟前,她說,“救我,命給你。”自此后,她們形影不離,宛若雙生。
是以此刻見著這樣一個畏畏縮縮不情不愿的小姑娘,雖然和故人脾性截然不同,但還是沒來由地讓她有些心疼,想要力所能及地護上一護,一時間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偏這樣的話實在是老掉牙的搭訕方式,就連宋聞淵都沒瞧出她隱沒在皮囊下的悵惘,只支著下頜懶洋洋地看著自家夫人勾搭著別的女子……若是沒瞧錯,方才這之桃的手剛剛搭在門上還未推門進來的時候,小姑娘就已經發現朝門口看去了,耳朵是真好,警惕心也是真高。
只是,“還有下次?”不輕不重的調,聽不出喜怒。
那點為數不多的悵惘瞬間煙消云散,元戈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再想撿起方才那點兒情緒也是為難,只咧嘴嘻嘻一笑,沒什么正經,“自然。酒是好酒,人是美人,此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哪能淺嘗輒止?”
宋聞淵的臉色又黑了一層——小姑娘什么毛病,說話就說話,非要拉著人家的手摸啊摸的,倆女的,有啥好摸的,再說,那之桃的手看著就是受苦的手,手指間都是繭子,摸起來很舒服嗎?本只是演給別人看的對話,因著他黑沉沉的臉色,看起來愈發真實,就連如魚得水的宋大少爺都從左擁右抱的溫柔鄉里恢復了些許理智。
之桃臉上的紅暈散了些,整個人像是被一桶涼水兜頭澆下——是了,方才自己去找虹媽媽的時候,她們都在說,這個少年是個小倌、是個男寵,言語之間皆是輕慢諷刺,以色侍人的男子仿佛連她們都不如……她像是被大火燙著了一般倏地縮了手,整個人拘束地坐在那里,埋著頭訥訥說著,“我、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