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第 183 章
自初次獻舞之后,岐王立刻指派米摩延反過來向丹鳥學習舞姿,將她生澀笨拙的動作加以潤色并重新編舞,試圖再現貴妃當年在宮宴上演繹的柘枝舞。
幾十年沉溺聲色之中,李昱見多識廣,眼光毒辣,對各種舞蹈音樂的鑒賞都極為內行。他所擁有的舞姬、歌姬、樂師隊伍亦是精心搜羅來的頂尖人才,水準相較宮廷教坊毫不遜色。
無論寶珠愿不愿意,每天她都被李昱傳喚,有時觀摩她練舞,有時讓她跪坐在他的寶座旁邊,當作賞心悅目的裝飾,沉浸于暢想她帶來的種種祥瑞征兆之中。
負責綁架觀音奴的徐什一、張茍茍師兄弟二人是岐王的貼身護衛,兩名高手輪流在他身邊執勤。
為了防范寶珠傷人,她像只寵物般被鎖鏈拴在蟠龍燈上,行動受限,毫無尊嚴可言。因這侮辱帶來的痛苦太過強烈,寶珠有時甚至會產生一種奇異的幻覺,仿佛自己的魂魄從□□中脫離出來,從高處俯視眼前荒誕而可悲的場景。
岐王與他的至尊弟弟同父異母,頗有相似之處。皺紋的走向,嗓音與表情,以及不愿接受衰老而進行的茍延掙扎,皆如出一轍。日薄西山,行將就木,步入暮年以后,兩兄弟選擇了不同的逃避手段。皇帝將精力托付于煉丹以求長生,而李昱則寄情聲色,暗中癡迷于追尋貴妃的替身。
寶珠在這個邪惡之人身上看到自己父親的影子。
她一直以來不愿深入思考的“公主之死”案,始終擺脫不了皇帝的陰影。父親身上是否有和李昱一樣邪惡的種子?他們三人所共同擁有的,便是那貴不可言的“真龍血脈”,曾經一直令寶珠引以為傲的身份象征,如今卻令她深陷絕望——她跟他們流淌著同樣的血。
岐王幾乎每天都會組織宴會,有時自娛自樂,有時招待賓客,歌舞宴飲無休無止。他并不避諱將新任觀音奴公然展示出來,甚至還帶著些許炫耀之意,仿佛這是他收藏的珍禽異獸,而他的客人們對此并未表現出特別驚訝之色。
寶珠據此推測,觀音奴‘升仙’之后的真實處境,恐怕已是洛陽上層一個小圈子中心照不宣的公開秘密。
這些平民出身的漂亮少年懷著虔誠之心,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通過激烈競爭,當選為萬人敬仰的觀音化身。怎料最后結局竟是淪為權貴的玩物,在遭受無數折磨凌辱之后,凄慘死去。
而李昱通過與其他權貴分享這個荒淫的秘密,將這些人籠絡在一起,形成一個利益攸關的小團體,以圖在政斗落敗之后,繼續在東都維持尊崇地位。
可笑的是,驕奢淫逸、玩物喪志是一個閑散宗室最安全的品質,勵精圖治則會引來君王猜忌。岐王正是靠著這樣的紈绔做派,在皇權審視下自保。
他雖官任東都留守,名義上是洛陽地區的最高長官,實則是個虛職,皇帝不給他軍政權,一切政務由河南府尹治下的官僚機構負責。岐王府的侍衛沒有披甲,以至于寶珠第一次逃亡見到那些人,還以為是闊綽人家的家丁。
然而,基于血緣紐帶獲得的權力依然如此強大,一點微不足道的個人愛好、一些變幻無常的情緒波動,都可能在底層掀起腥風血雨。哪怕是李昱這般政斗的失敗者,仍可以憑借其皇族身份,給眾多無辜之人帶來巨大的恐懼。
韋訓究竟何時能趕來救她?今日?明日?或是下一個眨眼的瞬間,就能看見他矯健的身影越過高高的院墻?她有沒有足夠的力量與意志堅持到金桂宴那天?
正當寶珠跪坐在抱廈中,因尊嚴受辱而痛苦不堪、神思游離之際,一名內侍匆匆跑到李昱面前,低聲提醒:“夫人來了。”
李昱微微皺起眉頭,問:“她向來討厭歌舞,來祥云堂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