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辛檀
聚會結束,回到家里,他照例先去了琴房。
琴音從指尖流瀉,寧靜悠揚的旋律里,忽然混進了細微的雜音。
他的手指頓住,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空氣像放映電影慢鏡頭的幕布,女孩推開門,及腿根的蓬松白色芭蕾紗裙,訓練后滿布青紫淤傷的窄小膝蓋骨被吻過圓圓的光斑,又印在眼簾的上緣。
夕陽的余暉從落地窗外洪水一樣盛大地漫進來,她提著芭蕾鞋赤足走進來,一粒一粒涂了紅色指甲油的腳趾,像飽滿的石榴籽,陷進柔軟地毯里去。
她遠比這場黃昏美麗,像真正的表演藝術家,時刻準備亮相的緊繃,但外人只看得見她身量纖瘦,弱不禁風的樣子,看不見她長期滑冰訓練下扭曲變形的足弓和腳踝,像是強行被安在關節上的洋娃娃身體部件。
沒那個身體天賦,早就到了能力的上限,偏偏還學蔣愿去冰場摔打,不計較付出的痛與得到的是否匹配,傻子。
辛檀合上了琴蓋,“出去。”
他明明吩咐過,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陳望月恍若未聞,腳步輕快地占據琴凳邊緣的空間,鼻梁到下頜,被陽光醞釀過的側臉動人得要命。
“哥哥,你彈得真好,再彈一遍《秋日》好不好?我想聽。”
理所當然地,把他當車載電臺里的點歌頻道。
陳望月從不會為他的冷待而灰心喪氣,得不到辛檀的回應,她索性去翻琴譜,嘩啦啦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琴蓋的反光里,她和他的影子糾纏在一起。
時光像玻璃板的兩面,翻過去,讓他們從隔絕到親近。
當她把喜歡你的謊話重復一千遍,當辛檀終于愿意相信,她對他有那么一點癡心的時候,她又親手打碎了他的信心。
從小到大,辛檀沒有輸過任何一場比賽,成績門門都是A+,永遠做同齡人里那個被用來憧憬和比對的標桿,人人都以為他是順風順水的命運寵兒,可他知道無能為力是怎樣一種滋味,在親口聽到她向辛重云討要成功追到自己的獎勵之后。
他像一息尚存的逃兵,一個人飛去了歌諾。
上課,打球,聽講座,完成小組作業,聆聽家族辦公室的匯報,用繁忙的日程表去對抗戒斷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