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場好戲，都少不了轉折與高潮，這個轉折可以是知恥而后勇，也可以是頹唐墮落后的奮起，還可以是眼前這般的盟友拔劍相向。而高潮不一樣，此前甚至可以沒有道理道義的爭論，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示意，殺戮便可以沒有預告地降臨。

    孟憐衣絲毫沒有害怕，哪怕他此時已經卷入風波里，他看了一眼那地上冰冷的尸體，然后又微微側身望向依舊云淡風輕的方皓，壓低了聲音說道：“方兄弟，你打算何時公布自己的身份？”

    方皓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從沒這個打算。”

    聞言，孟憐衣微微一怔，眉毛微翹，看著這位有些有些時日不見的少年，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少年與之前的方皓有些不同，一番沉默之后，他卻不再說話。

    從沒這個打算，孟憐衣細細揣摩著這句話，也沒花費多少時間，他清楚知道，這個少年是打算憑借手中的拳頭，打出一條血路來。

    寂靜黑夜，風雨將歇息，數百名長安城的人手聚集在黑角樓前，就為了圍殺方皓這個鐵面少年。然而面對此情此景，方皓自然沒有敵人自相殘殺的慶幸，更沒有流露出絲毫悲傷。他表現得依舊冷淡，或者說極為淡定。

    眨眼之間，那新上任的幫主便完成了對手下勢力的清洗，瘦高的笑臉猴也是堅定地站在紀關的身后，剩下的幾位幫主也頗為識趣，簡單與紀關談了條件之后，眾人便徹底恢復一團和氣。

    再一次承諾安撫好眾人情緒之后，紀關一臉笑意，饒有興致地看著那把油紙傘，他嘴角笑意肉眼可見的濃郁，最后終于是哈哈笑出聲來。

    一群人再度集結，人數比剛才少了很多，氣勢卻比剛才更盛。紀關領著眾人，氣勢洶洶，再一次來到了方皓的身前，也站到了孟憐衣的對面。

    在紀關的示意下，八柄弓弩齊刷刷對著油紙傘下的兩人，紀關嘴角翹起，將額前打濕的頭發盡數攬到頭頂，冷冷說道：“孟樓主，你好像站錯了地方，我們的弓弩可不長眼吶。”

    孟憐衣之前刻意擺低姿態，此時卻是看也不看那叫囂的紀關一眼，這樣的人野心不小，手段也頗多，可在他看來，依舊有些不夠看。他聲音低沉，饒有興趣說道：“你看，方兄弟，人家可是連我都不放在眼中呢。”

    “你要是覺得麻煩，兄弟我可以動手。”孟憐衣不加遮掩，此時看著風亦停雨將歇，將手伸出傘外探了探，深深望了一眼那殺意沛然的人群，他平靜說道，“保證過了今夜，這些人被殺得干干凈凈，倘若還有活命的，那也會被殺破膽，不敢找你復仇的。”

    “我不怕麻煩，也不怕殺人。”

    出乎孟憐衣預料的是，方皓往前邁出一步，徹底迎了上去，也來到了傘外的黑夜之下。

    一如既往的冷冽，沒有妥協，有的只是殺意凜然，孟憐衣微微一笑，對少年的變化終于是漸漸清楚明了些。

    一時之間，這番話倒是讓眾人都傻了眼。

    紀關十分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他不懂為什么憐衣樓主自稱為那人兄弟，也不懂憐衣樓主竟然打算在這北城動手，更加不懂那少年看似取死地拒絕。

    兩人的交談沒有掩飾，更沒有遮擋，就這樣光明正大，只是方皓那視眾人于無物的神態，看得那些江湖好漢好生難受，更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