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涼的水沖刷著我的手背,也試圖沖走心頭的澀意。無名指上那枚不起眼的戒指,硌得我指骨生疼。
是他給我戴上的,在他情緒稍微穩定的一天。他說,先戴著,等好了換個大的。
可這枚戒指,從一開始圈口就不對,緊緊地勒著我的手指,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兩年了,勒出了一圈洗不掉的紅痕。
我當初怎么會覺得這是甜蜜的負擔呢
真是荒謬。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顧行舟的聲音,隔著磨砂玻璃,有些模糊,卻清晰地砸進我的耳朵。
媽,你跟她說什么呢什么婚禮不婚禮的。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緊接著,是他清晰無比,甚至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解釋:晚晚是我妹妹,你們別亂開玩笑。
妹妹。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
所有的強撐瞬間土崩瓦解。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模糊了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任由滾燙的淚水滑過冰冷的皮膚。
妹妹
原來我這兩年掏心掏肺的付出,在他眼里,不過是兄妹情深或者更可笑,是一場心照不宣的雇傭關系
怪不得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照顧,怪不得他對我的表白無動于衷,怪不得他對手術成功后的未來絕口不提我們的事。
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胡亂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平復胸腔里那撕裂般的疼痛。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這里,不能在他們面前。
推開衛生間的門,走廊的光線有些刺眼。
顧行舟和他媽媽已經不在門口了,只有朋友們喧鬧的聲音從病房里傳出來。
我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走了進去。
嫂子出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晚晚,快來快來,我們在商量等行舟好了,你們去哪里度蜜月呢!一個女孩熱情地拉住我。
對啊對啊,馬爾代夫怎么樣或者去瑞士滑雪
他們七嘴八舌地規劃著我和顧行舟的未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嘲諷我的愚蠢。
我的目光越過他們,落在顧行舟臉上。他坐在床邊,眼神有些閃躲,不敢與我對視。
夠了。
真的夠了。
我抬起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戒指深深地嵌在肉里,留下了一圈刺目的紅痕。我用右手手指,費力地、一圈一圈地,將它往下褪。
因為太緊,皮膚被戒指邊緣刮得生疼,但我感覺不到。只是麻木地,固執地,想要把它從我手上剝離。
終于,啪嗒一聲輕響,戒指掉落在我的掌心。
看著手指上那道清晰的勒痕,我自嘲地想,早就該摘了,一直戴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活該這么疼。
我走到顧行舟面前,將冰涼的戒指遞到他眼前。
還你。我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他愣住了,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接,又有些猶豫。
我看著他,清晰地補充了一句:小了一圈。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被我眼里的冷漠堵了回去。
我沒再看他,轉身,伸手握住了他輪椅的推手:走吧,朋友們還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