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求他1
冬日嚴寒,林鈺今日外衣著了一件方領長袖披襖,下身一條馬面裙。她肩薄,穿衣裳不喜厚,穿得重了,一日下來肩膀疲累,骨頭發疼。
眼下她立在李鶴鳴這冷風四透的院子里,難免覺得凍人,只是同他站著說了一會兒話,發涼的手都縮進了狐絨袖口。
李鶴鳴倒不怕冷,身上還是林鈺常見的那身飛魚服,束腰將腰身掐得緊窄,好似里面就薄薄套了件貼身的里衣。
兩人爭了幾句,又靜下來。李鶴鳴垂眸掃過林鈺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指尖,忽而問道:“冷?”
“嗯?”林鈺正斟酌詞句,思索著該如何詢問他王常中一案與林府的關系,免得又惹他不快,此刻忽然聽見他關心地問了這么一句,稍愣了下神。
她捏住袖子,否認道:“不冷。”
她抬頭看李鶴鳴,見他低頭盯著自己的袖口,下意識也往他的左袖看了一眼。
他人高、手也長,此時手架在刀柄上,手背青筋凸顯,五指修長,瞧著極其有力。
林鈺曾聽說他這雙手在詔獄里生生擰斷過罪奴的腦袋,此話真假暫且不論,但既然有這般傳言,那便說明詔獄的刑罰不是尋常人受得住的。
便是案中審死了人,只要皇帝不過問,死了也就是死了。
林鈺低聲問:“李大人先前說王常中的供詞里提起過我父兄的名字,我父親忠君愛民,從來清廉,如此也會下詔獄嗎?”
李鶴鳴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了句:“不擔心你兄長?”
“嗯?”林鈺沒明白他為何這么問,好不容易歸攏的思緒被他拆亂,她訥訥道:“阿兄他……他還年輕,若不慎入獄,應當受得住。”
林靖想來不知道他這妹妹在外邊這么看得起他。李鶴鳴盯著林鈺看了一會兒,林鈺被他盯得莫名,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句話無異于把軟肋暴露在了面前這人的眼里。
李鶴鳴明了林鄭清和林靖在林鈺心中孰輕孰重,緩緩道:“林大人為官數十載,便是恥與貪官污吏為伍,涅而不緇,林小姐敢斷定令尊一定清白嗎?”
林鈺被他問住,又聽他繼續道:“朝中黨爭激烈,或為自保,或為求全,總能從陳年舊事中挖出點東西來,便是什么也挖不出,也有旁人抓住這個機會造一筆不干凈的污點。”
他這話聽似威脅,更像是提醒,顯然北鎮撫司已經查到了點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他才會這么說。
如果林鈺方才問起的是林靖,李鶴鳴此刻或許便會提起林靖的前途,他審犯人審慣了,開口便下意識朝著對方心軟之處刺過去。
雖是無心之舉,但不料他這一下刺得有點狠了,林鈺擔憂得眼里竟起了霧。
她蹙起眉,開口問他:“那李大人呢?難道就一直干干凈凈嗎?”
李鶴鳴顯然也沒料到自己幾句話使她掉起淚珠子,目光掃過她眼中薄淚,他擰了下眉,握緊刀柄偏頭望向別處,放冷了語氣:“錦衣衛本就為百官所不容,北鎮撫司聽圣上旨意,又何來干凈臟污之說。”
他忽而疏離,叫林鈺以為自己出言不遜惹惱了他,她忍下淚意,不得不相求道:“那父親的污點,李大人能替他洗干凈嗎?”
李鶴鳴沉默不言,似在思索要不要幫她。
林鈺見他如此,著急地朝他邁進了一步。繡鞋踩在地上好似無聲,裙擺輕晃,似有似無地掃過他的黑靴。她仰著頭,澄澈的雙眸望著他,聲線發顫:“李大人……”
李鶴鳴看著靠近的林鈺,低頭迎上她懇求的目光,只沉聲說了四個字:“全在于你。”
聲音落下,一陣寒風適時拂來,揚起了林鈺的裙擺。紅如胭脂的梅花自頭頂紛紛揚揚落下,林鈺頭上的珠釵也晃起來。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李鶴鳴在這方院子里和她說過的話。
林小姐當知道李某要什么,這天底下,李某要的東西,也只有林小姐能給。
那時的他也是這般沉沉盯著她,只是沒有離得這樣近。近到此刻在一院子的梅香中,林鈺能嗅到李鶴鳴的衣裳上混著血腥氣的皂莢香。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林鈺眼中是個權勢逼人的權臣,令她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否則他不會一身血氣未除就來見她。
炭火在爐子里爆開一聲輕響,李鶴鳴垂眸盯著林鈺潤紅的唇,如同被她身上的香氣所蠱惑,忽而動了起來。
林鈺呼吸一顫,他卻仿佛沒發覺她不自在似的,低頭越靠越近。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不像是要吻她,可灼熱的、難以忽視的氣息卻如密不透氣的蠶絲將她緊緊纏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