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救2
他看了很久,眼神和那日在街上午門前一樣,凌厲,又好似帶著疑問,似要將她心中所知所想盡數看透。
直到盯得林鈺不自在起來,他才沉聲問了她一句話:“當初為何退親?”
李鶴鳴神色平靜,好似就只是隨口問一句,想從林鈺口中討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
可北鎮撫使那張嘴是用來審欽犯的,出口的話有哪句是隨便問的。
林鈺不敢輕易回答,也壓根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
仿佛退親之事是她任意妄為,是她辜負了他,而他并不知情一般。
當初在楊家的席宴上,林鈺遇到他家中寡嫂徐青引。徐青引“提點”她的每一個字她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話中藏針她不想重提,但左一句右一句都離不開她身子骨嬌弱,今后怕是難生養,對她的羞辱之意幾乎擺在了明面上。
說什么李家如今只剩二郎孤苦一人,她定要養好身體,若無子嗣之福,以后二郎下去了要如何面見李家的列祖列宗。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林鈺也在意得很。
徐青引那日還與她說:“這話我本不該提,說來都是多嘴,可林小姐出身高門,必然不是愿意屈身逢迎之人,是以不說我心頭又難安?!?br/>
她支支吾吾東拉西扯了半天,最后仿佛迫不得已似的,壓低了聲與林鈺道:“二郎心尖上像是裝著個別家的姑娘。我無意間瞧見過他脖子上掛著塊東西,紅繩所系,似是姑娘家的東西……”
這些話林鈺現今想起來都煩悶得很。
徐青引一個寡嫂,說得難聽些,李鶴鳴的兄長死后,她全仰仗著李鶴鳴過活。若非李鶴鳴授意,徐青引哪敢伸長了舌頭到她面前嚼這些個舌根。
退一百步,縱然不是出自李鶴鳴的意,他家里供著這么一位亂嚼舌根的寡嫂,林鈺若真嫁給他怕也沒什么安分日子。
林鈺用力握緊了傘,垂著沾著細密雨水的眼睫看李鶴鳴,有些羞惱地道:“李大人這么問,好似不知道緣由,讓旁人聽了,還以為是我林家的不是?!?br/>
李鶴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見她生氣,倏然擰了下眉,竟然當真沒皮沒臉地答了一句:“我的確不知緣由?!?br/>
他眸色深沉,直直盯著她看時叫林鈺有些心慌。
她將視線從他被雨淋濕的臉上挪開,惱道:“不知就不知吧,橫豎這事都已經過去半年了,無需再提了。”
“過去?說好的親事說毀就毀,如何過去?”李鶴鳴的聲線沉下去:“林小姐莫不是已經找好了下家?誰?楊家的楊今明?”
這是什么話!林鈺驚于他如此無禮,惱得眼都紅了:“又關楊家什么事!我與你先前的親是令堂定下,如今令堂仙逝,姻緣已斷,李大人何必如此、如此——”
她面對歹徒時的伶牙俐齒此時仿佛生了銹,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李鶴鳴盯著她:“誰和你說這親事是家母定下的?”
林鈺蹙眉:“若非你母親定下,難道還能是你自己做的主不成?”
李鶴鳴道:“是我做的主?!?br/>
林鈺心頭一顫,望著李鶴鳴的眸,聽他一字一頓地清晰道:“我選的人,我擇的妻,是我要娶你?!?br/>
李鶴鳴背后的何三聽得這話,眼睛都瞪圓了。
不單因為李鶴鳴的話,還因他那語氣冷得像是要把人姑娘活生生給吃了。
何三腹誹:誰教的鎮撫使如此向姑娘表達心意,林小姐能答應他才怪了。
何三猜得不錯,林鈺聽得這話,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后怕,這說明她林家違背的并非他母親之意,而是他這北鎮撫使的意。
從前婚事定下時他不過一名千戶,她林家倒也不懼,可現今他是皇上親信,隨口一句話便能叫官員落獄。
今時不同往日,他如此計較前塵往事,莫不是當真要找她林家算賬不成。
林鈺看他半晌,不知該作何言,最后咬了咬下唇:“事情已成定局,李大人多說無益。我就當你的確不知我林家為何退親,可這事終究錯不在我林家,我于你更是問心無愧。你若想知道,不如回去問問你那阿嫂與我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