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廣蟬子
現在他修煉的第一階段,名叫“發真種”,是借用臟腑精氣來強化皮囊。第二階段叫做“解九元”,便是在皮囊當中存留神念,一步一步將諸身關竅印在皮囊之中,到了這一步,臟腑已經開始衰竭,而皮囊則愈發精純圓滿,可謂地地道道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再到名為“披金霞”的第三步,便是將三魂七魄也煉入皮囊之中,再結合其他儀式,徹底拋棄身體中的其他部分,這便相當于其他法門的“結丹”。
至此,這部廣蟬子就已經算是大成,人就可以只存留這么一副“皮”,御風而行、變化萬千,采補天地之間的靈氣鞏固自身。倘若能再學會一些別的法術,按照書中的說法,“乃成青囊仙”。
這書看得李無相直皺眉頭,覺得這玩意兒十有八九是屬于哪個邪道門派的邪典,不然不該這么詭異。但琢磨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把這東西練下去,哪怕此時還有一部別什么道書,他也還得練這玩意。
因為這個門邪典有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優點。
按照趙傀的說法,任何修行法門,都得需要大量資源去給修行人耗用。譬如他這幾天,就多虧了還有三枚扶元保生丹,才能逐漸調理體內濁氣與沉疴痼疾,叫軀體勉強進入適宜修行的狀態。
但往后進行的話,如果是旁的法門,就會需要越來越多的資財助力修行。而這廣蟬子雖然也需要消耗,消耗的卻是十多年來逐漸長成、蘊含一個人先天一炁的臟腑之精——在目前這種狀況下,幾乎就算是可以自給自足了。
如此這般,又過了十天,趙喜對他的態度也慢慢發生變化。一開始并不親近,還有些警惕之意,隨后逐漸變得輕松隨和起來,漸漸又向李無相追問“外邪”的來歷,并在兩人合力清掃了石室之后,每天都在丹爐中生起火,向他演示該如何用剩下的那些食材煉制他在下面吃的“行軍丸”,搞得室內烏煙瘴氣,熏得他眉頭直皺。
又等到一個月的時候,李無相便知道廣蟬子中所著的第一步,自己已經成了。
按照漏壺的滴水記時來算,當時應該是凌晨時,李無相正按照道書中所記載的吐納調息——存想周身泛起微微金芒,叫氣息自鼻竅中吸入,行經天突、玉堂、中庭,落入下丹田。之后卻并不叫氣息再行進以完成一個完整的周天,而存想這氣息自丹田中沿著脈絡向四肢百骸發散,進而化入皮膚之中。
李無相平時這樣吐納時,存想之后,尚需將氣息緩緩吐出。但在某時某刻,他再這樣存想時,卻忽然感到胸、腹中微微一滯,隨后身體當中便是一輕、一涼,仿佛從前堵住胸腹空腔的諸多關竅,一下子全部化開了——他這一口氣吸入下丹田,自己的肌膚便是微微一熱,又將這口氣全排了出來。
他心中一動,再調息九次,已覺周身皮膚松快舒暢,而胸腹空空,似有雷鳴之聲,便知道已到了廣蟬子中所說的,“遍發真種,九宮真空”的境界了。
他沒想到會這么快。趙喜說趙傀曾對她講,到這一步,尋常人至少得需要一年的功夫,即便資質極佳,也不過快上月余,而自己直接就是這個“月余”了。
或許是因為身體的原主人長期服用那種“行軍丸”,而里面已有些珍貴的藥材了吧。雖然之前被餓死,身體虛弱,但體質卻極為純粹。而他又長期渾渾噩噩地活著,心思倒也稱得上純粹。兩者相輔相成,再加上自己所推測的,如今外頭可能正有神靈爭斗、天地之間靈氣充盈,才能快到這種地步吧。
石室已被重新布置過。上次清掃的時候,他將屏風在原本的位置又向后推了推,將那張木榻移到前邊,趙喜便睡在木榻上守著丹爐中正在煉制的行軍丸,而他用“百官”的袍服和空麻袋在地上為自己鋪了一張床,如今他就坐在這張床上。
李無相緩緩睜開眼,盤坐的雙腿稍一用力,就立即輕巧地從地上彈起。此刻,他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忍不住想要找到一個空曠的地方狂奔一番,或者飛快地打上幾趟拳,這便是廣蟬子的“發真種”境界的效果。
不單是身體,就連他的五感,此時似乎也變得更加敏銳了。不過這對他來說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因為這一月來趙喜一直在煉行軍丸,就連此時正在睡著,那丹爐中也燃著微紅的炭渣以溫養未成的丸藥,所以室內一直有一股煙火氣,而此時就更刺鼻了。
往常這時候,他就會去門邊將石門稍稍推開一條縫、透一口氣。外面雖有火海,又時常有巨木自天空中悶雷翻滾的濃郁火云里落下,但似乎因為這個洞府外面的一層禁制,吹進門內的風除去溫熱之外倒并不污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