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崔閭一直以為長女的婚姻屬琴瑟和鳴型的。
這從夢里那場禍事,她仍對李文康不離不棄時可以看出,他們夫妻二人感情頗佳,又共同育有子女,無妾室滋擾,公婆有祖父挾制,并不能過分干預這對小夫妻的生活。
若說剛嫁,與公婆同住的幾年,過的有些局促,可隨著長子李博的長成,到為了讓他依附崔氏族學,進而入城單獨一家四口居住,這在鄉鎮的十里八村里,都當屬小媳婦們人人稱羨眼紅的。
雖然那二進的宅院,是用崔秀蓉的嫁妝錢買的,可能與公婆分居而活,當也是自在滿意的。
崔閭不明白長女的和離想法是怎么起的,他之所以沒有像對小女婿那樣的手段對待李文康,就是因為他們夫妻二人在災難來臨時的同甘共苦,這讓他覺得李文康除了書讀多了腦子不清楚外,在對待妻兒方面應當是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為何?你怎突生此等想法?”
崔秀蓉將額頭伏于交疊的雙手背上,聲音突然哽咽里帶上了泣聲,“父親不要問了,女兒也不會說的,父親,您既然能允許幼菱和離歸家,那也請允了秀蓉一道歸了吧!”
崔閭將眼神放在崔元逸身上,問他,“你去送東西時,文康在家么?”
崔元逸頷首,半晌才從震驚閉緊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在,他當時正跟他最要好的友人,在書房里品鑒詩文。”
崔秀蓉將臉埋的極低,并不能叫人看清她一閃而過的厭惡表情,崔閭一時也沉吟著拿不定主意,繼而再問,“你可想好了?李老那人可是極重視博哥兒的,他是不會讓你帶走李家的子孫的。”
“他會的……”崔秀蓉突然仰起臉來,一雙水潤的眸子里有著魚死網破的決絕,“父親,只要您支持女兒和離,女兒就能將博兒和姝兒帶出來。”
崔閭啞然,好一會兒才道,“他可是你自己選的夫婿,就算人有些酸秀才的臭毛病,可這許多年對你,對一雙兒女也是做到了傾心照顧之責。”
只要他這次斷了對李文康文會方面的資助,讓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因他的囊中羞澀而遠離他,排擠他,憑李文康那不善練達的交際手腕,不用多久,就會掉圈、少友。
縣里詩文會那幫人,打著以文會友的幌子,天天批這個判那個,拜高踩低的早叫人厭煩了。
崔閭和李文康的祖父,是有交情的,這讓他有點犯難,不知道要怎么跟李老頭開口,或者,這可能也是崔秀蓉一直以來的顧忌?
崔秀蓉趴伏于地,淚撒兩頰,“從前父親對我們……對我們……”
兩次停頓之后,終歸一咬牙繼續道,“……對我們冷淡、不怎么愛過問我們的生活,所以有些事,我們就是遇到了,也不敢告訴您,更不敢回家來與母親訴苦,怕她為難,又要跟著傷心,父親,女兒從來沒有求過您什么,若……若今天大哥不押著一車東西來我家,女兒也是下不了決心回來找您的,您一向視錢財如命,女兒甚至曾經跟母親自嘲過,若有一天能從父親手上得到財物,那指定就是女兒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所以,今天女兒才敢跟著大哥回來……”
想用今日最大的福氣,賭一把父親肯寬待收容女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