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了
海濱之旅最終還是成行了。盡管那股沒來由的不快依舊像道淡淡的陰影,若有若無地籠罩在湯姆心頭,但他想做的事情不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私人情緒就停步。他完全可以自己跑這一趟,不用非得帶上艾蕾奧瑙拉——不過反過來說,和她一起反正也不會有什么壞處,不是嗎?她又不會對他的任何可疑行為追根究底……
黑發青年垂下眼瞼,盯著漆黑水面下隱約可見的白影,這艘小船行進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隨水緩緩漂浮的尸體看起來仿佛是飛掠過船舷兩側一樣。半晌,船頭撞到湖心小島上,他才慢慢地吐了口氣,站起身來。
也許是靈魂完整讓他尋回了少年時代的理智,也許是受到艾蕾奧瑙拉那冰雕般的沉靜姿態所影響,又或者兼而有之,他每一步都竭力做到最謹慎小心。他是伏地魔與鄧布利多對峙的棋盤旁隱藏的第三只手,為了布下屬于自己的暗子,推動事態朝他期望的方向發展,必須掌握足夠多的信息,盡可能把握住局勢的每一處變化。這一切還得在不被發現——尤其是不被同樣有著未來記憶的哈利·波特發現——的前提下進行,于是涉入的痕跡自然也要完全抹除,好在他有一只近乎萬無一失的替罪羊。即使老蜜蜂和波特偷取掛墜盒的時候,發現有人先一步訪問過的痕跡,也只能判斷是伏地魔曾來檢查魂器……
湯姆大步流星地走到石盆邊上,漫不經心地在指間旋轉著魔杖。他朝盆底瞧了一眼,手頭的動作就猛然頓住了,隨即俯身靠向石盆,試圖看得更清楚一點。
魔藥發出明亮的綠光。即使在這種干擾下,他還是察覺到了異常:掛墜盒不太對勁。和他記憶里的不一樣。
即使在所有魂器之中,在霍格沃茨創始者們的遺物之中,掛墜盒也是最特殊的,對他而言有著別樣的意義。湯姆自矜于斯萊特林繼承人的身份,得到掛墜盒后,在把它做成魂器之前,也曾反復拿在手上把玩。他比任何人都熟悉掛墜盒表面用綠寶石鑲成的“S”,熟悉鐫刻在黃金之中的花紋,熟悉它的大小、重量,以及鏈條流過指縫的觸感。
但這一個……掛墜盒表面朝下,看不到那個標志性的蛇形,然而同樣,也看不到任何一點裝飾。素面金殼浸在熒熒發亮的綠色魔藥之中,光潔的表面令年輕的男巫緊緊皺起眉頭。
失算了。他不該帶艾蕾奧瑙拉來,而是應該配一劑魔藥,再隨便找個犧牲品,這會兒就可以把石盆清空,拿出掛墜盒看個究竟了。而現在,他止不住地懷疑藏在盆里的是個贗品魂器,卻無法驗證。
是波特嗎?不,不對。眼下波特還在試圖做個孤膽英雄,沒有分享重擔的同伴,也就沒有人能在他喝魔藥之后把他完好無損地帶走,心慈手軟的“救世主”更不會讓別人替他服藥。
那么,是鄧布利多?相當有可能。了解湯姆·里德爾,知曉他過去的經歷,能把這個荒僻而隱秘的巖洞和巫師界的黑魔王連上線……他那么早就發現了魂器的存在嗎?是因為日記本?還是別的什么緣故?真掛墜盒現在藏在霍格沃茨嗎?鄧布利多是還沒來得及動手,還是已經破壞了它,但靈魂碎片流向了伏地魔,而非雷克斯·莫蘭?
再不然……再不然就只能是食死徒里的叛徒了。可他前世從沒帶一個追隨者來過這里,魂器這個秘密僅屬于飛離了死亡的魔王……他也不會隨意拿手下的巫師當作用完即棄的消耗品,只為了測試保護措施……
……得再好好整理一下前世的記憶。在那之中,一定有什么細節被他遺漏了。
黑發青年慢吞吞地吐了一口長氣,轉身向著停泊在島邊的小船走去。他的腳步僵硬,垂在身側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如果不是及時把魔杖收回袖子里,恐怕已經握不住掉到地上。
要不是為了提前布局,特地來這里看了一眼……他還要多久才會發現,自以為無人知曉的秘密已經被人察覺,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防護早被人悄無聲息地攻破?前世是否也有同一個人像這樣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換日,興許還在背后嘲笑著黑魔王的自以為是……還有多少像這樣的事情發生?還有多少次他自己根本一無所知的失敗發生在看不到的地方?八片靈魂碎片得以拼湊完整的奇跡發生在他身上,只是為了讓他看清楚前世為永生不死絞盡腦汁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么可笑嗎?這種事情……
“分裂靈魂只會讓人變得瘋狂而愚蠢,忘了最無往不利的不是魔力,而是頭腦……”湯姆咬緊牙關,喃喃自語,銅綠色的鏈條在他腳邊堆成一團。“……這種事情,我在那個鬼地方已經想得已經夠明白了。”
就算理性早對敗因反復分析過無數次,痛切地察覺到前世自己因為急躁和冒進而錯到了何等程度,感性卻不免在真正親眼看到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時,像被照臉扇了一巴掌一樣怒火攻心。他幾乎是粗暴地倒轉魔杖向下一拉,在手臂上割出傷口,把血草草擦在巖石表面,也懶得治療,一步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陰影里踏進天光之中。
發泄怒氣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想想怎么把殘局榨干最后一分利用價值。知道這里只剩下贗品的人不會再光顧,白費力氣通過一道道險惡關卡;追著魂器的線索找上門來的反而更安全些,蓋因證明了他對這里發生過的事情一無所知。
魔杖尖端在空中畫出道道曲線,手腕旋轉、抖動,暗色光芒在半空中一閃而逝,分成數個光點飛散各處,有的隱沒在枯樹枝頭,有的和地面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