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
“對,是那段時間加上的。人偶只做好了視覺和聽覺,沒有嗅覺和味覺,觸覺極其微弱,要靠放大感知的魔咒來補正,否則連腳下是不是踩到實地都無法判斷。直到終于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走路以后,我才把父親和自己葬在那片長著星輪草的山坡上。”
一切都連起來了。在蛇怪的認知中,那條走廊上只有繼承人和一個麻瓜出身的女學生,根本沒有第三個活物。攝魂怪的影響力波及不到她,和無法傷害幽靈是一樣的道理。
更不用說生活中所有那些怪異的細節:烈酒和調味料過重的飲食,是因為需要依靠觸覺,乃至痛覺,才能產生正在進食的實感。像紙剪出來貼在臉上似的生硬微笑不是發自內心,而是刻意驅動著肌肉模擬出笑容的樣子,真正想哭的時候卻無法自如地流下眼淚。永遠泛涼的體溫自不必說,臉頰和嘴唇上從不消失的血色是美容咒語的產物,而連紙莎草都不會吹動的呼吸——當然了,她本來就沒有呼吸!
“……然后你就保持這樣,直到今天。”
“不這樣,還能怎么樣呢?即使用魔咒把臉和聲音變成生前的樣子,即使還能使用魔法,我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認為這種存在形式就等于‘活著’。我只是一具會行動的尸體,會說話的雕像,僅此而已。”
“但你還在研究生命和復蘇的魔法?”
艾蕾奧瑙拉張開嘴,像是想要深吸一口氣似的,又徒勞地閉上了。同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好似也在同時攫住了他,使得胸腔里又一次抽痛起來。
“讓死者復活只存在于傳說和故事里,賦予死物以生命也未見得比前者現實多少。沒有放棄,只是因為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做什么。我的人生已經永遠停止了,今天就是昨天,明天也是今天,不找一個遙遠的目標寄托希望,我怕自己會瘋掉……或者,也許我在那段幽閉黑暗的時日里就已經瘋了。”
“你還想活嗎?”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做到。”
“世界的規律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我在問你的意志。”
“我——”
艾蕾奧瑙拉大睜雙眼,近乎惶然地望著他。她嘴唇翕動,繃緊的聲線里驟然浮現一股無法忽視的虛弱……或者說,勉強支撐到現在的平靜假象終于如湯姆所愿,徹底碎裂。
“——我當然想活!我沒有獻身什么偉大事業的高尚精神,從來沒打算年紀輕輕就做赴死的準備,何況還是這么莫名其妙、沒有任何價值的死法——這是意外,不是人禍,難道不是更荒謬了嗎?困在這種不死不活的狀態當然很痛苦,但即使如此,比起接受死亡的事實,我寧愿追求復活的可能性——”
不知從哪一個音節起,所有流不出淚的哭訴都被掩在了另一個人的胸前。湯姆默默收緊手臂,垂下眼睛,望著懷抱中顫抖起伏的背脊。
“……只是,太難了,也太久了。我其實已經差不多相信……我想要的復活,恐怕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慢慢地,我也忘掉了活著的感覺,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直到你出現在那里。”
深栗色的長發纏在他指間,奇異地,有種令人流連不放的觸感。他聽見喉嚨里發出的聲音,也低軟得不像自己的:“你察覺到的我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