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爸的老家有兩條河,贛河從西南面流過來與榆河匯合以后在十里以外的海頭灣流進(jìn)了黃海。

      收割完小麥、花生,引來河水灌溉,插上稻秧,肥沃的土地總是把豐收的喜悅帶給淳樸的人們。趙雙河和藺喜中不關(guān)心小麥的收成,也不在乎水稻的長勢,心里只是惦記著水田里的黃鱔一定很肥了。

      卷起褲腿,下到田里。這時候田里的水不是很多,兩只手指伸進(jìn)黃鱔洞,感覺有個軟軟的東西,往手里蠕動。那是黃鱔的尾巴,不及時抓住就會順著稀泥溜走了。趕緊用指甲蓋死死的掐住黃鱔的尾巴,用力往外一拽。離開泥巴的黃鱔不服氣,回頭就纏在趙雙河的手臂上,使勁一甩手,用另一只手掐住黃鱔的頭,藺喜中趕緊遞過來一根長茅草。順著腮插進(jìn)去,從嘴穿出來。黃鱔扭曲著身子,又纏在茅草上不停的翻滾著。趙雙河和藺喜中從這邊跑到那片水田,顧不上濺一身的泥水。

      兩串黃鱔有五六斤,送到鎮(zhèn)上的館子。除了換回來幾張票子還有一壺景芝酒和一根熟豬舌頭還有一根豬尾巴。這些東西他們眼饞很久了。過年時買來的豬頭肉,豬舌頭爺不讓吃,說是小孩吃了胡說八道。豬尾巴也不讓吃,說吃完了小孩夜里走路怕后。越是不讓吃,看著越是饞。尤其是爺端起小酒盅,湊到嘴唇邊,先是輕輕的聞一下,瞇起了眼睛。手腕往上一抖,脖一仰,隨著吱……一聲酒進(jìn)嘴了,咕咚……緊接著張開嘴,哈……出一口氣,再吧嗒吧嗒嘴……點(diǎn)點(diǎn)頭。夾起一段豬尾巴送到嘴里,咀嚼著,回味著……呸……一節(jié)骨頭吐了出來。

      把趙雙河饞得眼睛發(fā)直,手不知不覺的伸向酒壺,啪……小崽,不許碰酒。手挨了一巴掌,趕緊縮回了。眼睛還是直勾勾的看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出了館子,兩個人你一口豬舌頭,我一口豬尾巴,嘴里塞得滿滿的,還不住的嘟囔著好吃……好吃……拿起酒壺的時候,停下了腳步,慢慢的打開酒壺蓋。鼻子湊過去,使勁一吸氣,哎呀!俺的娘來……好嗆人。

      俺也聞聞,哎呀!咳咳咳……藺喜中被嗆咳嗽了。

      不對呀!爺喝的就是這個景芝酒,聽得清清楚楚,姑父從山東帶來的。趙雙河也納悶了,爺喝得津津有味,還能是館子的掌柜的給換成假的了倒掉,怪可惜的,白瞎費(fèi)勁捉來的黃鱔換來的錢了。

      味不好聞,咱喝點(diǎn)嘗嘗,來……俺先喝一口……

      辣……哈哈……好辣……給你……

      你一口,我一口,喝來喝去兩個人搶了起來。

      你可比我喝得多,該我喝了……

      你別喝了,那臉都像公雞冠子了。

      還說俺,你那臉像來莊里雜耍的猴子腚……還美啥……

      兩人走到莊外的土地廟,就覺得深一腳,淺一腳,雙河,地咋這么不平呢!這天咋一個勁的轉(zhuǎn),轉(zhuǎn)……俺好暈……

      俺也迷糊……到家了吧!俺躺下了……

      等趙雙河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爺看見他睜開眼睛才放心,趕緊端來一碗炒米水,趕緊喝了吧!作禍的玩意兒,喝那些酒干啥

      爺疼他,趙雙河知道,惹點(diǎn)啥事都不會挨打。爺也慣著他,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扯爺?shù)暮?爺都不生氣。自打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爹,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每次問爺,俺爹呢人家都有爹,俺咋沒有呢爺總是搖搖頭,不說一句話。

      爺,俺有爹沒那些孩子都說俺,有娘生,沒爹養(yǎng)的玩意兒。趙雙河再抬頭看爺?shù)臅r候,爺在偷著抹眼淚。

      姑父是個生意人,山東往這邊倒騰水果,這邊的魚干、蝦皮運(yùn)到山東。應(yīng)該是見不得人偷偷摸摸的生意,大人說話都小心翼翼的背著人。偶爾來一次也大多是晚上,放下兩壺酒,還有些吃的,再扔下些票子,說不上幾句話匆匆轉(zhuǎn)身就走。

      有一次趙雙河裝睡,影影綽綽的聽說爹跟姑父一樣也是干這個的。那姑父能回來看看,爹為啥不能回家呢他真想爬起來問問究竟。

      爺進(jìn)屋打個轉(zhuǎn),看看已經(jīng)醒酒的趙雙河,搖搖頭,轉(zhuǎn)身又出去了,嘴里嘟囔著,哎,慣不出個好孩子來……隨他爹,總是不安分……哎……



      張羅白事兒的老郭頭喊他,永峰啊!摔了喪盆子,送你爸走了。永鋒這才回過神來。這兩天一直在反復(fù)的想著爸臨終前跟他講的那些話,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臉上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與他的年紀(jì)有些不符。

      永峰還沒有從看爸最后一眼的悲痛緩過來,殯儀館派來的面包車上卸下來不銹鋼的棺材已經(jīng)抬進(jìn)了屋子。塑料布套上遺體,七手八腳的裝進(jìn)棺材里。永峰麻木的用直勾勾的眼睛看著,腿上的石膏讓他無法屈膝跪下,呆呆的坐在墻邊的一捆稻草上,除了爸那雙沒有閉上的眼睛像是一直在注視著他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沒看清楚。

      永峰這幾天折騰得腮幫子緊貼著牙巴骨了。吃不好,睡不著,這些僅僅是肉體的煎熬。爸突然走了,給他留下無法挽回的遺憾,子欲養(yǎng)親不在,不是張嘴說說就拉倒的。永峰覺得欠爸的太多了,不僅僅是二十多年來沒有叫過那聲爸。犟嘴、叛逆、不聽話,說東偏上西。現(xiàn)在才明白爸是那樣的愛他,只是無法表達(dá)出來。而且心里埋藏著那么深的情感,背負(fù)著那份情債到死才卸下來。

      太累了,爸太累了。在他眼里,爸累在心里。尤其是那次同母異父的哥哥跟爸大聲的喊叫,他看到了爸手抖得,飯碗都掉在地上。他很快又平靜下來,撿起地上的碎碗碴子,由于手還在哆嗦,手指被刺破了,流出血來。始終低著頭,把那根手指放在嘴里使勁的吮了一下,咕咚一聲咽了下去。當(dāng)時永峰認(rèn)為咽下的不是血,而是窩囊和委屈。趕緊躲了出去,他知道如果換成他,早就一頓劈頭蓋臉的巴掌。今天他才感悟到,那是一個爸,別人眼里的后爹,最寬容的心量了,能涵蓋得住人間的是與非。

      永峰心里堵得難受。他要走出大山去,透透氣。不是為了什么沒有邊際的夢想,也不是雄心壯志走出去闖蕩。他是在逃避,逃避那種用心、用血都無法驅(qū)散的委屈。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一直叫叔的人。逃避他的窩囊,火爆的脾氣僅僅針對的是他,姓同樣一個趙字,卻感覺不出對他一絲偏愛的人。

      正因?yàn)闆]有回頭路,永峰早已把退路自己封死了。埋頭工作,把所有心底的不快都發(fā)泄在鉆研技術(shù)上了。同一批入廠工人里,包括臨時工、技校生、轉(zhuǎn)業(yè)兵在內(nèi),他是第一個獨(dú)立帶班施工,第一個掙到全額工資,第一個當(dāng)班長……

      咣當(dāng)……爐門關(guān)上了。永峰拄著拐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拖著僵直的傷腿,沒能給爸跪拜磕頭,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一樣,讓他始終能夠這樣默默的看著。只是他看清楚的,心里也都有了解釋,所以他現(xiàn)在相信,真的有天堂的話,爸一定會去那里的,他一點(diǎn)都不懷疑了,所以到現(xiàn)在他沒有過分的悲傷。

      大煙囪一股清煙過后,永峰在鄰居老郭的帶領(lǐng)下來到殯儀館后院的一個小亭子里。石頭桌子上放著一個鐵匣子,一撮被篩過一遍冒著熱氣的碎骨,涼一涼,裝進(jìn)一個紅布袋子,再放進(jìn)旁邊那個黑色的匣子里。

      千古堂塔式的建筑。二樓12排45號,這個號碼三年里需要記住的,不過永峰不必刻意費(fèi)腦子牢記,那個藍(lán)色的小本里寫得清清楚楚,趙雙河,男,59歲,1940年12月30日——1999年6月18日,二樓……

      天還是下雨了,而且不緊不慢的下著。永峰仰起頭想看看天空,很快閉上了眼睛,雨水是故意的,不讓他看清楚什么。爸!往天堂走的別太急了,慢走啊!爸!牢記那些生命最后一刻的囑咐,還有那個凄婉的故事,永峰有時不希望那是真的。復(fù)雜的心里又想盡快揭開那段真實(shí)故事的謎底,只是因?yàn)檫@條傷腿,只能無奈的等到三年以后了……



      從趙莊去海邊,一路小跑也就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趙雙河和藺喜中經(jīng)常在贛河和榆河上玩膩了,海頭灣是個不錯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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