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親1
濃秋午后,天清日晴。
東大街上人來人往,正是熱鬧的時候。
北鎮撫使李鶴鳴領著一隊錦衣衛騎馬自鼓樓前過時,恰看見林家二小姐林鈺從留芳書坊里款步而出。
她身后左右各跟著名小廝和侍女,小廝懷里滿當當地抱著摞半臂高的書,侍女一只手拎著用油紙布包著的脂粉口脂等姑娘家的玩意兒,看來主仆幾人已是在街上逛了好一會兒。
為斂財聚氣,書坊門口的木地柎修得高,氣運也聚得差不離,門內的客人比旁邊的兩家店多了近一倍。
上書坊的姑娘少,對于林家二小姐這病秧子而言這地柎似乎高得有點過頭了。
她微垂著腦袋,提著青裙裾小心跨出門。
地柎被來往不知多少書客的衣鞋蹭得油亮,裙擺擦過,留下一抹淡香。
貴家小姐素來注重儀態,她出了門,又伸手順了順腰上掛著的環佩,理清了穗子,才繼續邁步往前走。
門口外有幾行石階,那侍女伸出手,想扶林鈺一把。她抬手輕輕推開,搖頭示意不必。
世家養出的女兒身嬌體貴,少走一步是一步,多攙一把是一把,倒少有她這般性情的。
還沒入冬,林鈺已披上了薄氅,氅上繡著一簇綠竹。
她膚白發濃,儀容端莊,云鬟霧鬢間,簪著只精致的碧玉簪。螓首蛾眉,娉娉裊裊,在這都城里,生得是一等一的好樣貌。
李鶴鳴看了林鈺一眼就瞥了過頭,好似不甚在意,但這一眼卻把她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李鶴鳴生了一雙探不見底的黑眸,陰冷無情,猶如鷹目。
聽說詔獄里審訊罪臣時,這雙眼能一眼從罪臣的血衣爛肉里看出其還能受得住幾分刑,流得了多少血。
這流言自然不可能是在夸他。
自李鶴鳴升任北鎮撫使以來,大大小小死在他手里的官吏不知幾何,少有人能從他手里活著出來。
即便活了下來,詔獄里走過一遭,那落在身上的傷也要烙下數道跟著入棺的疤。
平民百姓,高官權貴,少有不避著他的。
是以此時他帶人從這東街經過,十數雙鐵蹄踏過石街,蹄聲猶如催命咒,行人莫不快步讓路,以避其鋒芒。
林鈺身邊的侍女澤蘭聽見這馬蹄聲,下意識抬眼看去。她看見馬上眾人醒目的飛魚服,又朝著為首之人看去。
只瞧見個側臉,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生得不俗。但一張臉上卻滿是冷意,神色涼薄,辨不出情緒。
澤蘭神色微怔,壓低了聲音對林鈺道:“小姐,那好像是錦衣衛的李大人。”
林鈺聽她說完,頭也沒抬,輕聲道:“我知道。”
她自書坊出來,壓根沒往那馬蹄聲的方向看過,澤蘭也沒聽見街上有誰提起李大人的名號,不知道她如何知曉的。
澤蘭本想出聲問一句,但想起她家小姐和李大人之間的那些舊事,又忍住了好奇。
一旁的小廝文竹見她一臉迷茫,搖頭嘆氣。怎么這么癡。
在這都城里的鬧市上縱馬狂奔的,十個里有八個便是奉詔拿人的錦衣衛,有什么難猜。
林家的馬車就停在書坊前,澤蘭扶著林鈺上了馬車,又將買來的零碎東西一一放在了車上。
她正準備叫車夫出發,文竹忽而朝她使了個眼色。
澤蘭愣了一下,隨后又反應過來,開口問車內的林鈺:“小姐,李大人帶人往西街去了,我們要繞過他們嗎?”
馬車里,林鈺正從小食盒里挑起一顆肉滿皮亮的蜜餞,她沉默了片刻:“為何要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