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少爺生猛
在臨街的一座食坊中吃罷午飯,一行人繼續上路。瞿朗一反之前的興致盎然,代之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經過沿路乞討的那些老老少少的乞丐身旁實在于心不忍,就吩咐瞿三不時地送去些許碎銀或是十幾個銅板。沒走多久,天空中又稀稀落落地飄起雨來,天色也隨之漸暗。
“哎呀。”只聽得隊伍前方傳來一聲驚呼,伴著什么東西折斷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小紅不小心踩折了道旁的一根樹枝,饒是虛驚一場。然而正當此時,路邊柳樹林背后閃出幾條彪形大漢,徑直攔住去路。不對,這幾個強人現出身影之后不久,他們背后又出現十來個漢子。原來這些人身著與樹林相近色彩的衣裳,加之午后城里又升騰起一籠霧氣,故此和周遭融為了一體。
那總共十多個來人全是精壯的漢子,手上無一不青筋暴起,其中有的把發辮饒到頸后盤起,還有的袒露著胸口,干脆把辮子就咬在口中。這伙人手里擎著的不是鋼叉就是開山斧之類,很容易地能夠猜到他們是附近的獵戶和林戶。其中一人看上去二十六七歲光景,身高如果拿現代的度量衡來推測,差不多一米七六的樣子,他的衣衫綴滿補丁,乍一眼看過去頗為清瘦,但瞿朗還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人臂膀和小腿上虬結的肌肉。他的雙目炯然有神,雖然手上沒有拿任何家伙,但從其他人恭敬的神情不難看出他就是為首領頭的。
稍許,對方那邊廂上前一人,他裸露的左臂清晰地綴著一個繁體“義”字,朝著瞿氏這一行人先是輕蔑地哼了哼,繼而開口道:“爾等老幼婦孺,我等不忍為難你們,將值錢物什留下,速速離去!”
說罷還有意把手中的一把熟鐵鋼叉在對方面前晃了晃……
老賈見來者不善,趕忙領著那幾個家丁護衛在夫人和少爺他們身前,與強人相比他們都是赤手空拳,那神情真個是如臨大敵。
瞿朗原本以為猛不丁遭到強人劫道,看上去兩指不沾陽春水的瞿母定會花容失色驚慌失措,哪料自己的娘親卻完全沒有亂了方寸,正相反甚至還有些鎮定自若。她掙脫丫鬟小紅因為緊張而死死挽住自己的臂彎,向前幾步撥開老賈他們的護衛,面朝那伙人站定,不卑不亢地道:“我知各位兄弟并非窮兇極惡之輩,定是被眼下這世道逼得沒了活路,繼而落草,無非想吃飽穿暖而已。我們今日去往城東觀音廟祈福,身上銀錢所帶不多,除開給菩薩敬香所費,其余都可奉送各位兄弟,小紅……”
說罷轉身示意縮在后頭的丫鬟上前。只有十六歲的妙齡少女戰戰兢兢地挎緊一只布包,不情不愿地挪步到自己主人所站的位置,再不情不愿地將布包遞給了主人。在旁邊親眼看到這一幕,瞿朗不由得暗暗對這位自己現世的娘親生起由衷的敬佩。
下意識地掂了掂分量,那包裹托在這四十多歲婦人的手中顯然并非輕若無物的感覺。沒作多余動作,瞿夫人把布包擎起,向對面道:“銀兩都在這布包之中,兄弟們自行來取吧”。
剛剛那名率先發話的刺青大漢,朝身邊一名與瘦猴別無二致的嘍啰使了個眼色,瘦猴會意快步上前,不客氣地搶過包裹回到自己的陣營,交予刺青大漢。
刺青大漢沒有自作主張打開布包,而是拿著它離開自己的站位,同樣快走幾步,來到那頭領的面前,畢恭畢敬地呈上剛到手的細軟。這頭領也不客氣,在自己粗布衣服上簡單擦了擦手,三下五除二解開包裹。掃了幾眼過后,嘴角輕輕地一撇,示意刺青男再次上前,隨后附在對方的窗籠邊耳語了幾句。頭領語罷,刺青大漢聽得頻頻點頭,只身越過己方陣營,來到瞿氏綢緞莊一行人約莫兩丈遠地方。不待對方走近,老賈等家丁本能地再次將瞿夫人,瞿少爺等護衛在六人組成的人墻之后。來人站定言語道:“不是誆騙爾等,我們山里還有幾十號兄弟,你們包裹里的銀兩撐死只能支持我等眾兄弟十天半月的吃食。看你們衣冠豐美,定是大戶人家,若是今日未帶足銀兩無妨,我們派幾個兄弟到貴莊上取。”
還沒等對方說完,這邊廂老賈首先聽不下去了。雖然從根上說,他和身旁幾位家丁兄弟都算是下人,可畢竟從年輕起就跟了瞿天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么多年下來東家對自己著實不薄。如今東家有難,他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想到這里,他不由得一陣血氣上涌,大步迎上前去,手中鋼拳緊攥,嗆聲道:“那漢子,我們東家的銀兩也不是偷來搶來,全憑自己起早貪黑掙來。我家夫人方才已經給了你們許多,休要貪得無厭,得寸進尺!退萬步說,即便主家答應,我這雙拳頭也不答應,這里幾位好漢更不答應!”
“對,不答應!”聽老大這樣說,一同來的幾個瞿氏家丁頓時也膽氣橫生,嗷嗷地一面響應著老賈,一面紛紛挺身前出,距離對面那伙強人又臨近了些許。
“好啊,好好地跟你們借不打算給是不。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馬爺我一會兒不手下留情了!”
瞿朗聽到對方竟寡廉鮮恥地把搶叫做“借”,真個又好氣又好笑。自稱馬爺的刺青大漢眼中射出厲芒,說話間右手一揚,手持各樣兵器的眾山匪齊齊上前,逼向瞿氏綢莊眾人。
正要開打,那名已許久未出聲的山匪頭領在身后突然說道:“馬兄弟,咱們人多,叫弟兄們都把家伙什丟了,教訓教訓他們就好,咱們求的是財,別鬧出人命。”
“但憑您吩咐,弟兄們,把你們的那什么斧鉞勾叉都扔了,赤膊干他丫的”。
一陣叮叮咣咣的金屬撞地聲響過后,山匪陣營沒用很久就沖到瞿家家丁幾人面前,兩幫人瞬間扭打在一起。別看家丁一方人少,因為平時完全不從事生產,只是將看家護院的本領反復操練,老賈作為總管盯得也緊,故來剛開始并不吃虧,甚至一度還稍占上風,山匪一方接連有人被打翻在地,可隨著更多的山匪不斷加入戰團,局勢不可逆轉地向山匪一伙傾斜,老賈他們漸漸抵擋不住,護衛的人墻松動著向后退了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