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方面火銃的聲音雖然稀稀落落，然而威力卻不容小覷，打在萬年清木制的船殼上是噼啪噼啪作響。要知道，對面海盜使的是改進型的手銃，在原始型基礎上增加了俗稱的“木送子”，就是于彈丸和火藥之間加上一塊木片，人為制造一個密閉空間，利用火藥爆炸時受到阻隔突然加大的壓強，可以有效增加銃彈的射速及射程，加諸發射的彈丸也進行了升級。這人要是實打實地挨上一發彈，即便不是要害部位，多半也要躺個十天半月的。

    看到海盜方仍有還手之力，艦長貝錦泉急忙招呼大家勿要靠向船舷太近。這邊剛吩咐完，甲板遠端，剛剛為己方發炮擊中海寇而歡呼雀躍的林履中，哎呦一聲，應聲跌倒在地，離他最近的林永生和楊用霖趕忙將他扶起，見到他右邊肩膀已然鮮血汩汩。

    “醫官，醫官！”楊、林二人高聲呼喊，這聲音混雜著周遭此起彼伏的槍炮聲，都進入了瞿朗的耳蝸。

    稍頃，救護隊抬著單架，冒著流矢把受傷的林履中抬了下去，方才他所待過的甲板位置殷紅的鮮血依然觸目驚心。

    約莫一柱香的功夫過去，銃彈破空之聲漸漸稀疏，165毫米炮的炮聲也隨之慢慢偃旗息鼓。前方的海面上一片狼藉，破碎的木板滿眼皆是，幾名海盜的尸身隨著波濤的起伏時隱時現，他們未及摸到萬年清的船舷，就被發配到閻羅王那里領賞去了。

    萬年清號上的船政學子們，船員們到此時完全明白瞿朗執意要將船開到此處的用意，就是要借助此地特有的海況及地理條件，使己方由不利之形轉為有利之勢。

    見到情勢已經比剛才舒緩許多，嚴復顧不上喘口氣，找到瞿朗湊過來說：“此番面對來勢洶洶之海寇，瞿兄襄助貝大人先示以弱，而后運籌帷幄，將我船背靠海島，利用驟然而起的漩渦制敵，嚴某覺得何其眼熟。瞿兄想必是精心研究過朝鮮壬辰倭亂之時鳴梁海戰的戰例吧？”

    “只是有一點，如若要算準此處海面何時出現漩渦，非得有諸葛孔明神機妙算，借來東風的能耐不可。但我也知，借東風多有杜撰斧鑿，甚至張冠李戴的嫌疑，是演義里的情節……”

    “而今日我萬年清號能絕處逢生，是我親眼所見，作不得假……”

    “不得不服，知我者嚴又陵也！”瞿朗把手順勢往上一摸，本欲擦掉汗水，殊不知硝煙將自己的臉龐變成了花臉，兩人對視了一下，瞬間哈哈大笑起來。這情狀也感染了附近的人們，剛才無比緊張的氣氛為之一掃。

    嚴復所說不差，在那萬分緊要關頭，敵眾我寡，正面硬剛99.9%會敗北的情況下，唯有另辟蹊徑方能出奇制勝！自己確實是借鑒了當年朝鮮水師三道統制公，名將李舜臣于1597年鳴梁一役中創造的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然而，須知天時地利只是打勝仗的一方面，人的因素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沒有決死的意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覺悟，縱然是常勝將軍李舜臣，也不可能只憑十二條碩果僅存的板屋船，力抗數倍于己，登船近身肉搏的倭兵，打敗日本三百多艘戰船的來犯，并且陣斬大名來島通總。

    “大伙快看，海寇的大船來營救他們了！”林永生個頭不高，可屬實眼尖，他突然指著前方大叫道。

    原本停泊在一票小船背后，坐山觀虎斗，一心等著前方嘍啰們高奏凱歌，大撈戰利品的那只大船，終于沉不住氣。沒錯，它就是來救援的。

    可是，它來則來矣，但若想全身而退可就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