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花非霧和姚黃這事兒說起來太一言難盡,她就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因為我開始修身養性,不去青樓找樂子了。”
“哦。”連宋道,“但我聽花非霧說,你和她保證了每個月至少要約我逛八次琳瑯閣。”他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你來約。”
“我什么時候同花非霧……”成玉卡住了。她簡直有些恨自己的好記性。
她想起來了,依稀……是有這么回事兒。
那日在手藝小店辭別連三后,她便提了牙雕小仙回頭去找了花非霧,順便接姚黃,且大致告知了他們她有負所托,事情沒有辦成功,但是她不知怎么回事認了連三當哥哥。當是時姚黃非常冷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表示一切盡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花非霧一人失望了許久,還開了瓶十五年陳的桂花釀揚言要借酒澆情愁。
一人兩花把酒澆愁,她喝得暈暈乎乎時,小花眼睛一亮,同她說了什么。此時著力回憶,成玉想起來小花她說的似乎是:“我竟沒有想到,其實花主您做了連將軍的妹妹,這是一樁意外之喜啊,不正好光明正大邀他一起上青樓來喝花酒么?就上琳瑯閣,就來找我!”
當時她可能是昏了頭了,傻乎乎地表示這真是一條妙計,她還正正經經地問了小花:“那我一個月約他幾次好呢?”小花也正正經經地算了一下回她:“八次吧。”她又正正經經地問小花:“為什么約八次啊?”小花也正正經經地回她:“因為八這個數字很吉利啊哈哈哈哈。”
當日一切歷歷在目,她甚至看到一旁的姚黃不忍目睹地閉上了眼睛。
想起來這一切的成玉,也在此刻不忍目睹地閉上了眼睛。然后她聽到連三淡淡:“結果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后來我想,你大概是又忘了。”那微涼的聲音響在咫尺,也聽不出是什么情緒,但成玉本能地覺得不能夠承認是她又忘了。可她又有些懷疑:“連三哥哥你真的在等我?”
就見青年抬了抬眼:“怎么?”
她含糊:“因為約你逛青樓什么的,這一聽就像是篇醉話啊。”
“哦,原來是醉話。”他不置可否,“但我信了,”看了她一眼,“若不是今日遇到你,也不知這是篇醉話,還在傻傻等著,這怎么算呢?”
成玉覺著“傻傻等著”四個字根本同連三很不搭,并且一個人傻傻等著另一個人約他逛青樓喝花酒,這事兒聽上去就不太對頭的樣子。但她又有些不確定,想著若連三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等了她許久呢?
成玉腳踢著一旁的小石塊,腳尖踢出去,腳跟又磨著它挪回來,發愁道:“一個月逛八次琳瑯閣這是不成了,我們兄……弟結伴逛青樓,這一聽就感覺這個家里凈出二世祖敗家子了,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都要不得安寧的。”
連三提醒她:“我們倆不是一個祖宗。”
成玉慢吞吞地把石頭磨回來,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嗯啊了一聲,語重心長道:“所以兩家的列祖列宗都不得安寧啊!”
連宋垂目,嘴角彎了彎:“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一起逛,列祖列宗會不得安寧,但分頭逛,他們就能安寧了,是嗎?”
成玉立刻感覺頭痛起來,這當然不關列祖列宗的事,她不能兌現諾言陪連三逛琳瑯閣,根本原因在于一個月偷摸著去一兩次還尚可,她要敢一個月逛八次青樓,朱槿就能一天打足她八頓。
但這種原因怎么能說出口,她只好硬著頭皮:“我的意思是我改邪歸正了,不好再陪連三哥哥你逛青樓聽小曲了,要么,要么我……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想出這個解決辦法,她覺得自己可太機靈了:“我帶連三哥哥你逛酒樓去,一個月逛八回,不,逛十回彌補你,好么?”她一激動,比出了九根手指頭,看到連三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自己也拿眼角余光掃了一掃,立刻又添了一根手指頭。
連三似在思考,臉上看不出對這個提議的態度。
她察言觀色,覺得自己必須上道一點,又立馬添了一句:“要么我今日就帶你去逛,好么?”
連三的目光順著她的護額滑到她被蹴鞠服裹出的纖細腰身,又滑到她身后數步外的一群少年身上:“你今日不去比賽了?”不及她反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很好,那就走吧。”
成玉傻了:“我我我我我比賽還是要去的。”
連宋停下來看著她。他右手松松握著她的小臂,成玉掙了掙,沒能掙得開,她鉚足了勁兒去掙,居然還是沒掙開,同時她感覺到連宋投在她頭頂的目光變得迫人起來。
成玉立刻明白自己掙錯了,但她也有些埋怨起來,可埋怨起來也有些嬌氣似的聲音軟軟的:“因為這個比賽我若不去,以后就不要在開源坊混了呀!”
當是時,遠天有驕陽破出晨曦,正照在面前小江東樓的牌匾上,幾個鎏金大字金光燦燦。“這樣好了!”她突然就有了主意:“連三哥哥你先在小江東樓喝一喝茶等我,一忽兒我就比賽完了,賽完了我就來找你好么?”
她一心想要說服他:“小江東樓好啊!從前我在京城時,小江東樓的竹字軒還能訂到,竹字軒望景尤其好,我有時候也來竹字軒喝茶,那時候在樓中坐著,沉浸在窗外的景色中,簡直逍遙似神仙,時間唰啦一忽兒就過去了!”說到“唰啦”兩個字時,還用空著的那只手豎起來一根食指從左到右快速劃拉了一遍,表示真的很快的意思。
她斜眼偷偷摸摸看連宋,瞧見他似乎又在思考,她就舔了舔嘴唇,又比了遍剛才那個動作,口中還給自己配了一遍音:“唰啦——”
三殿下終于松動了,放開了她的手:“那我便在竹字軒等你。”
成玉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未徹底松下去,她突然想起來竹字軒老早就訂不上了。
“竹字軒不成的,”她小心翼翼道:“因為竹字軒被個什么什么貴人給占了,已經不許外人訂了。”念及此事不禁義憤填膺一腔正氣,“其實,胡亂花這種錢干什么呢,是吧連三哥哥,好地方就該與民共享嘛!”說這話時她儼然已忘了當初平安城里頭,論最能亂花錢,她玉小公子排第二沒人能排第一。
連三似笑非笑看著她:“可你不是說竹字軒最好嗎?我只要最好的。”
成玉一個頭兩個大,連三太難搞了,她可太難了。
“我那時候是挺喜歡竹字軒的,但有個梅字軒我也很是鐘愛,連三哥哥你不妨在那里等著。”她硬著頭皮勸連三,且為了證明梅字軒的不錯,她還招了招手讓少年們圍到她身邊來,咳了一聲,邊同少年們使眼色邊問他們:“我是不是常帶你們來小江東樓喝酒飲茶啊?我那時候除了竹字軒,是不是還很喜歡梅字軒來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