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知鶴卻順著她收回的目光看向了池中,口中嘖嘖:“這小女妖狼狽掙扎的模樣,竟別有一番風味,倒是更美了,本公主雖是個女仙,見她這模樣,也很憐惜。”又道,“能將連宋君一個常在花中行走的神君迷住,倒也有幾把刷子,至少她將‘惹人憐’三個字做到了極致,也是很厲害了。”
瑩千夏卻不再關注隔壁亭子的風波了,拈起白子,走了一步棋,只道:“連三殿下單了幾千年,新看上的竟是這樣柔弱的女子,卻讓人有些意外。”雖然沒明說,語聲里多少含著不認同之意,頓了頓,無意義地淡笑了一聲,“或許男子與女子審美的確有許多不同吧,這樣菟絲花一般柔弱的女子,他們竟覺得兩人相配……”
知鶴亦尾隨那白子走了一步,道:“那小女妖的確惹人生憐,但我看連宋他多半也就是新鮮一陣罷了,又談什么相配不相配呢?”
瑩千夏靜了一瞬,淡淡道:“的確,若果真他游戲八荒幾萬年,最后真心愛上的卻是一個菟絲花一般靠著他人庇護才能活下去的女子,未免讓人失望。”
知鶴好笑道:“你有什么好失望的。”說完這話,回過味來,她愣了一下,抬頭看向瑩千夏,“你該不是也對他……”
瑩千夏冷靜地走完棋,冷冷眄了她一眼:“下你的棋吧,胡說什么。”
知鶴原本還想說點什么,轉念又想瑩千夏素來冷心冷情,只對研習安神鎮靈之術有興趣,應當不至于想不開,也想征服連宋這個浪子,也就止了欲言之語。
正當此時,一片玄影突然從她們眼前掠過。二人抬眼望去,卻見那玄影半入池中,仿若一只大鳥,抓住那已經開始嗆水的小女妖,飛快地掠回了池中一塊大石上。
定睛細看,那玄影卻是一個玄衣仙君。仙君半攬住瞧著已十分虛弱的小女妖,望向亭中眾神女,眉心緊皺,責備道:“恃強凌弱,非淑人君子應為之事,更非諸位身份高貴的神女應為之事!”
知鶴拈著一粒黑子,目光被這玄衣仙君吸引過來,又聽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責備那些出身尊貴的神女們,神情變得玩味,干脆將棋子扔回了棋罐中,向瑩千夏道:
“還下什么棋,”撐著腮看向隔壁,饒有興趣道,“有好戲不看,可就可惜了咱們這么好的位子。”
戲好不好不好說,對于亭中的神女仙子們來說,夠意外就是了。
一個赤衣仙子率先反應過來,打量了一遍那玄衣仙君,冷笑了一聲:“我還當是誰,原來是虞英仙君,不過是個凡人升仙的小仙君,卻來幫這小妖出頭,也不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和本事!”說著這話,一條紅綾驀地抖出,直向那玄衣仙君擊去。
那被稱作虞英的仙君攬住懷中的小女妖迅速躲開,紅綾擊在那大石上,大石裂為九瓣,驚擾池水,濺起白浪。那虞英仙君和小女妖立在了另一塊觀賞石上。虞英松開了被這驚變嚇得愣怔住的小女妖,右手朝空中一抓,手中便出現了一把長劍,人劍合一,倏地向那赤衣仙子攻去。
虞英動作之快,亭中眾人根本沒反應過來,眼看一樁血案就要發生,一個竹青色的身影驀地出現在半空。鐺,兵器撞擊之聲響起,半空濺起一片火星,虞英急來的攻勢被阻住,旋身飛回那觀賞石。
那竹青色的身影也飄然落下,停留在近處的一支荷枝上,紫石斜紋刀橫在胸前,語聲納罕:“這是在做什么?”卻是霜和。
通過方才那一擊,虞英已明白來人實力,心知不是對方對手,臉色難看道:
“這位仙君,可是要助紂為虐嗎?”
霜和看了一眼虞英身后落湯雞一般的笛姬,又看了一眼亭中被這變故搞得很安靜的女仙們,以他的智慧并看不出來發生了什么,很是頭大。
笛姬像是終于緩過了神,哆嗦著向前一步,眼中含淚,怯怯呼他:“神君大人……”
霜和彈指一揮,弄干了她身上的衣裳,擰眉道:“笛姬,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卻不待笛姬開口,半空忽響起一個雀鳥般脆生生的聲音,伴著一聲譏笑:“小霜你也太笨了吧,還需要問什么,這不明擺著就是這幫仙娥神女欺負我們家笛姬,被這位仙君搭救了嗎。你倒好,卻和這位仙君打起來了,糊涂啊糊涂!”隨著“糊涂”二字在空中散開,一個一身華美黑袍的秾麗女仙振了振黑紗衣袖,穩穩停落在另一支荷枝上。
這艷麗逼人的女子正是靠著祖媞的血氣剛休養好不久的蓇蓉君。
笛姬看到蓇蓉,明顯放松了一些,沒有看到霜和時那么怯,朝她的方向邁了一大步,顫聲道:“仙子!”眼看她就要因激動再次栽進湖水中,蓇蓉抬手打了一道光柱過去,扶住了笛姬。
亭子里,方才進攻虞英仙君的赤衣仙子最是沉不住氣,怒意形于外,氣沖沖向著霜和與蓇蓉:“你們又是何人?可知我們是誰?奉勸你們一句,少管閑事!”
蓇蓉看向那赤衣仙子,挑了挑眉,冷笑道:“我管你們是誰,欺了我家笛姬,還敢怪我多管閑事?”
站在亭子最里側,隱在一大堆婢女身后的煙瀾驀地抬眼,直直望向蓇蓉。笛姬是元極宮新入的美人,這是毋庸置疑的,然這新出現的陌生仙子卻說笛姬是她家的,這又是怎么回事?難道她也是元極宮的人?可為什么自己從沒見過她?
煙瀾眸中明明滅滅,正待仔細打量那仙子,卻見她忽地側過了臉,望向湖畔的小徑。原本譏誚的側顏不知為何忽然放柔了,清脆卻冷冽的聲音也裹了一層蜜,撒嬌似的向著那小徑的方向道:“主上你終于來了,你看她們也忒不講道理了!”
煙瀾順著黑袍仙子的目光看去,見一位白衣仙君分花拂柳而來,在小徑出口的湖畔站定。青年生得溫雅如玉,含笑道:“也是奇了,這可是禮儀之邦的九重天,還能遇到比你更不講道理的人?”
煙瀾原本以為這便是那黑袍仙子口中的主上,卻見那仙子白了那白衣仙君一眼,旋身飛起,身影掠過碧湖,也來到了湖畔。在她落地后,從那白衣仙君身后的無憂林中繞出了一位黃衣女仙。那黑袍仙子上前兩步,一把握住女仙的衣袖,聲音變得很嬌,告狀似的搖了搖那女仙的袖子:“主上,你看她們,竟這樣欺負咱們笛姬!”
而池中的笛姬也遙遙跪在了觀賞石上,鄭重相拜,口稱:“主上。”煙瀾的瞳猛地一縮。
亭中眾神女聽聞黑袍女仙和笛姬對那分花拂柳緩緩行來的黃衣女仙口稱主上,神色皆變得驚疑不定,齊齊望向那女仙。這使得煙瀾的凝視倒不那么突兀了。煙瀾略微定心地躲在眾人身后打量那被稱為主上的黃衣女子。
女子身量纖雅高挑,著一襲素淡的鵝黃長裙,未綰髻,只一頂簡單的金絲花冠壓在一頭烏發上。眉細長,且黑,右眉眉骨處貼了金色的細小光珠,是很奇異的妝,卻極襯眉下那一雙杏子般的眼。
僅憑這一雙眼,便可推出女子是個美人了。說推出,是因她下半張臉被白紗覆住了。這使她顯得神秘。
煙瀾快速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但關于這女仙可能會是誰,她沒有任何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