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步生蓮 肆·永生花 第一章
她深吸了一口氣,驀地坐了起來,做好了決定。
與此同時,天空中出現了一抹夜虹。夜虹七色的光照進未閉的門窗,雖微弱,卻足夠令一個失眠之人在意了。祖媞微微睜大了眼,走近窗戶。
夜虹彎彎,被群星簇擁著懸于天邊,似座彩橋。
原來小三郎也還沒睡啊。她站了一會兒,握著那空間球跨出了熙怡殿,來到院中時,略一思量,又轉了腳步,先向御廚房走去。
西花園丹房中,刻印著風火水土光五元素代表祥紋的三足圓鼎褪去靈火,現出莊肅的真形。難得一見的神器問世,象征祥瑞的夜虹隨之出現。三殿下專門將器成之時挑在了深夜,這時候大家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沒多少人注意到那夜虹,也為他省了許多麻煩。
子時極陰,三殿下將新成之鼎放入了聚靈池。十二個時辰后,待它聚氣完畢,再將它從聚靈池中取出,便大功告成了。
放好那鼎,三殿下獨自一人登上了白玉樓的屋頂,在屋檐上枯坐了會兒,取出笛子放到唇邊,隨意吹了兩支曲。
西園造得迷宮也似,能順利走到這白玉樓前,祖媞自覺不易。她將燈籠提高了一點,看到玉樓巍巍,被植于樓前的花木半遮,似一個美人在夜色里露出若隱若現的影,這倒是很值得一觀的風景。
更值得觀賞的風景在屋頂上。
屋頂上,小三郎白衣翩翩,正屈膝而坐,垂眸吹著笛。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吹笛。夜風輕拂而過,帶起他一點衣袂,而他唇邊笛聲悠回,這一幕著實很風流寫意,令她屏息。
解了藤妖之毒,恢復神智后,祖媞曾嘗試著梳理自己同連宋的關系。
她并不是今夜才開始想這樁事。
天步告訴她,她中的毒乃情毒,那是一種放大內心欲望的毒。而那日清晨醒來之時,她清楚地記得在中毒昏眠之際,她做了一個如何荒謬的夢。那必是因情毒之故。彼時她極是震驚,因她從不知曉自己竟能對情欲有感知。她記得在她轉世的第十六世里,也曾有人對她用過此類毒,但她那時全無什么特別之感,為何如今對連宋……當這種顯而易見的區別明晃晃擺在她面前令她不得不面對時,她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了一個結論,小三郎對她來說是特別的。
自與他相遇,她便親近他,對他全心信任依賴。她這一生,包括作為凡人的十六世,從未對誰如此過。這已足以說明他于她的不同。
在變成小光神時,是從他的身上,她學會了什么是占有欲。她會因他可能更喜愛小祖媞,不欲成年的自己回歸而在潛意識里不高興;會因他戲弄她,對她無分寸地親近而在心中說些別扭的埋怨話。但她從未真正生過他的氣。她所有微妙的如今看來不可思議的情緒全是因他而起。對別人,她就不會如此。
此前她也曾察覺到此種異樣,彼時她總用他倆訂下了噬骨真言來解釋,可如今想來,噬骨真言不過是個咒語,咒語只能威懾訂立此咒的雙方不違背諾言背叛彼此罷了,又怎能主宰一個人的心和感情?
她從一開始便待他特別,特別是在中毒之后,內心欲望放大之際,她竟會主動去碰觸他,這是因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因為……
那時她已觸碰到了正確答案的一角,只是還帶著一點模糊和不確定。可就在她想要克服內心的躊躇,進一步確定那個答案時,連宋的態度卻令她生了惶惑,使她不得不止步。
他像是在躲她。
認定他是在躲著自己后,她一度懷疑那夜那荒謬的一切并非夢境,而是真實發生了,因連宋心中無她,不能面對那夜,才開始躲避她。
這些日她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并為此郁郁。直到今日傍晚。
今日傍晚,西花園中,白玉樓前,連宋送了她一場冰綃花雨。那他應該不是討厭她,在躲她。
她去人世修行,學習過各種情感,唯獨不曾親歷過男女之愛,她并不覺得自己應該懂這種感情。可那一刻,當冰綃花的幻影隨風飄飛,溫柔地穿過她的指尖時,她卻無師自通地感受到了她對連宋的感覺,是喜歡。
她無比真實地觸碰到了那個完整的答案。
可她也想了起來,她是個沒有未來的神。所以雖知連宋就站在丹房的窗戶后看著她,她卻沒有去找他。
但又很不甘。
才剛剛意識到這份喜歡,她就要放棄掉它嗎?
怎么能甘心呢?
回熙怡殿后,她想了許久,關于她和連宋的過去和她的未來。
她從未嘗試過反抗命運。在預知夢中看到三年后她并非死于獻祭,而是被慶姜殺死,令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嘗試去改變命運。她不知她是否會成功。她此前并沒有細思過這件事。因即便不能成功,即便死得無價值,但那是命運,她反抗過了,反抗不了,她也接受。可如今,她不想再接受一個不能成功的結局。她希望自己無論如何都能活下去。若能活下去,她就能……
話說回來,她和小三郎不也很相配嗎?雖然她輩分是大了一點點,可年紀和小三郎也差不離,再說兩人都是自然神,也算是門當戶對,是一樁極好的姻緣了。
雖不知小三郎對自己是何種情感,但他肯定是不討厭她的。
還有三年,若他們能渡過那劫,若她能活下來,那他們就能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