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
被大雨沖刷過的官道,每一片樹葉都被洗得碧綠發(fā)亮。路濕,馬車行得慢。
時安夏這會子心里還是有些難過的。
自重生回來,她第一次感到委屈。
她做了這么多逆天改命的事,只要對方肯聽她一言,她便愿意不求回報予人幫助。
對于旁人的取舍,她都能一笑而過。
譬如時安心,盡管是大伯父的女兒,但因各種原因與她交惡,她撒手就撒手了,并不覺得心有歉意,更不覺得后悔。
尊重他人命運,對自己同樣是一種福報。
唯有明德帝,她自來是全心全意,恨不得剖開一顆向著北翼的紅心給他看,讓他知道自己熱愛北翼熱愛得多么深沉。
一路行來,明德帝也表現(xiàn)得十分睿智,全心全意信任她。
因為這份信任,她做一切都覺得值得。
誰知臨到頭,眼看大功告成,明德帝卻來疑心她了。
這怎不叫她滿心委屈呢?
岑鳶見小姑娘撇著小嘴兒,不由得好笑,伸手將她的小腦袋攬入懷,輕聲道,我倒覺得這是件好事。你想想,明德帝現(xiàn)在這樣多像個人啊。
小姑娘:???
他原先不像人么?
仿佛是回應她心里的疑問,他笑道,他完美得確實已經(jīng)不像人了,寬厚,大度,克制,聽勸,一心為蒼生……這是人嗎?這是佛。
小姑娘終于被逗笑了,別這么說明德帝嘛。原本好好的詞兒,怎的到了你嘴里,全變了味兒呢。
我已經(jīng)很客氣了。岑鳶見著小姑娘笑了,就放心了,早前我就覺得這皇帝太好拿捏。有句話叫,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一個皇帝若是連起碼的疑心都沒有了,那他怎能算是真正的皇帝?
時安夏的委屈便是散了一半。
對啊,如果是旁人編這樣一套做夢的謊話給明德帝聽,又當如何?
若他們其實是皇太后的人,以這樣一套話術來騙他。他便一頭鉆進來,這樣算得上好皇帝嗎?
又聽岑鳶道,早前我試探過。我說,西影衛(wèi)里至少有三個都是我的人。你看他是怎么做的?他既沒有問我是哪三個,也沒有將西影衛(wèi)的人換掉,仍是用得很順手。我都說了是至少,西影衛(wèi)總共才十二個人,換句話說,有可能有一半都是我的人。作為一個皇帝,他不該害怕嗎?
時安夏從岑鳶懷里退出來,坐直了身子望著他,有沒有可能,明德帝其實已經(jīng)有了別的準備,比如東影衛(wèi)南影衛(wèi)的?
不可能。岑鳶肯定地回答,他身邊的人,恐怕我比他都清楚。他做什么,瞞不過我。雖然我的目的一直是為了防止有人向他投毒,但他絲毫未覺,也只能說明他身邊跟篩子一樣,漏洞百出。
說到這個,時安夏確實還得為明德帝說兩句,他是為了省銀子,你瞧哪家的皇帝用膳就那么幾道菜?他前世也是因為這些才走得早。他不愿意花大把的銀子在暗衛(wèi)身上,他寧可……唉。
話是沒錯。岑鳶正色道,但站在什么位置上,就要有對那個位置的敬畏和清醒認識。一國之君,花多少銀子在自己的安危上都不為過。因為只有活著,才能做更多的政績?yōu)榘傩罩\福利。否則光嘴上說‘死不起’有什么用?
所以你覺得他懷疑咱們是對的?
我是覺得,他首先應該懷疑,其次再是判斷。而不是我們說什么,他就聽什么。這才像個君王的樣子。
懷疑了做出錯誤判斷,是能力不夠;懷疑以后判斷正確,且有自己獨到的想法,方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否則他們保得住他一次,能保得住他第二次?
唉……時安夏釋然了,心里的委屈全沒了。
別唉了,你有空關心明德帝,不如多關心關心我。
咦,關心你什么?
餓了。岑鳶高高興興的,絲毫沒有被皇帝懷疑后的忐忑和惶恐,夏夏,你得陪我吃開口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