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神話19
“你怎么還是跟上來了?”扶蘇看見瓷瓷的那一刻,說不驚喜是假的,發配路上相隨,這般的情誼誰人不想要呢?但他還是寧愿瓷瓷是留在咸陽的,因為此去路遠,他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何事,何必連累旁人呢。
瓷瓷照例用錢財開道,被允許坐進了扶蘇的馬車。
其實她知道,錢財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還是長公子的身份,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
瓷瓷背了一大一小兩個包袱,將大的遞給扶蘇,只道:“您換了外衫吧,我來不來的都已經來了,咱們還是琢磨一下以后的事情才對。”
扶蘇接過包袱,嘴角扯起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的笑,停頓半響才道:“其實這兩年你就只是陪我習武讀書,……我很多時候能感覺到,你是把一切看得清楚的,胸有丘壑,卻并不若其他謀士那樣多言,反而越是有事,越是緘口,我總是不能明白你的想法用意。但這一次,你終于有了明確的勸阻態度,我卻執意未聽,——剛剛你沒來的時候,我坐在馬車里就在想啊,或許是你早就看透,我骨子里,在一些方面,就是一個不會聽勸的人,這才在過去,干脆不言不說,因為你知道沒用……可是如此?”
可是如此?
一部分如此吧,不全對,也不全錯。
瓷瓷從袖子里取出一只青玉長笛,是她在收拾行李的時候隨手拿上的,笑了笑道:“不只是習武讀書,還有奏樂呢。琴是帶不來了,等到了上郡,看看能不能尋了佳木親斫一張。在這之前,我就用這只長笛給您吹奏吧,是我自己私下里學的,也不知吹得怎么樣。……公子,很多事我并不多言,是因為那些事處理得好也罷,壞也罷,影響并不大,何況公子您心有寬仁,無論如何總不至于讓結果變得很糟糕。每個人的個性、處事手段、對具體細節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每個人所理解的道也是不同的。一件事固然可能有所謂最有效的解決辦法,但這個辦法也必不會貼合所有人的道,甚至這些并不最有效的道中,公子,怕是您反而會更加欣賞呢。”
扶蘇伸手拿了長笛,認出這是他擺在多寶架上的一只,頓時失笑,“你倒是不見外。”又看回神情淺淡的瓷瓷,心里受這始終如一的卓然風度觸動,也語氣輕松起來,“我剛識你時,第一次見你與淳于越先生辯駁時,還有聽你彈琴時,好多次都覺得我們一定是知音。但后來,你仍舊彈琴,卻再也不用言語冒犯淳于越先生分毫,也總是氣定神閑,少言緘語。……時間長了我便知道,我二人并非知音,只是單純的,我在傾儀你的風采。但我仍想與你做知己。——以后,你多與我說一說你理解的道,可好?”
車馬聲粼粼,兩人的長聊聲也并不急切,都知道前路漫漫,對談的氛圍倒是比初識時依次寡言來得更加坦直些。
瓷瓷接了扶蘇又遞回的長笛,轉手用玉笛輕敲了敲包袱,“您先換了外衫吧,車隊暫歇的時候,您得穿著干凈的衣裳下去才是。”笑了笑側身朝車門處坐去,以示回避,話卻沒停,“您需要我的時候,我自是會幫您的。我從一開始來到您的身邊,就是期待您能帶來一個太平治世,期待在這大秦,在我目之所及,至少沒有哀嚎餓殍。但其實我能做的不多,更是不敢說看透了什么,我看不透,只盡力而已。”
只盡力而已,此去上郡,也只是盡力而已。
一路舟車勞頓,零零散散聊了不少,也商量了到了北地之后的安排。
押送官與蒙家軍交接了公子扶蘇,這才功成身退。
沒見到蒙恬,因為他帶著一隊人去叢林作訓去了,還是易小川早前教給他的法子。
軍中不能擅自行動,扶蘇便被安排在一處空屋舍等蒙恬回來。
是的,上郡蒙家軍駐扎之地是有屋舍的,此地常年有軍鎮守,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完善的生活經濟圈,酒肆、賭場、茶樓等等盡有,甚至能看見一些來自各地的行商。
說不上繁茂,倒也不至于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