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前小嬸做菜手藝極好。
      不論是臘肉飯、燉羊肉、雞湯餛飩這樣的家常菜品,抑或是宴請村里四鄰的豬雜湯,都是信手拈來。
      我去找她時,恰逢她的現(xiàn)任相公跑路,丟下她和兩個孩子。
      幸好,我來了。
      1
      師父被對家尋仇,死了。
      我埋了師父,當(dāng)?shù)袅俗约旱膭Α?br>準(zhǔn)備隨便找個地方過隱居的養(yǎng)老生活。
      碧水村就不錯。
      畢竟我的小嬸就住在這里。
      2
      先坐騾子車去青州,再換驢車至碧水村。
      這一路顛簸,走了足足十天有余。
      終于在夜幕將至?xí)r,我叩開了眼前這扇薄薄的木門。
      開門的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衣服破舊,沾了不少泥污,眼神卻很清澈。
      小姑娘歪著頭,絲毫不怯生:你找誰
      她的眉目和小嬸有些相似。
      這大約就是小嬸的孩子了。
      她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不過想想也是,自從我離家,我們已有十年未見。
      我盡量讓自己笑得和煦:
      我找你娘。
      此時屋里傳來我最熟悉不過的聲音:
      棲夏,誰來了
      娘,不是咱們碧水村的人,是個俊氣的公子。
      我一愣,這小姑娘倒是個人情練達(dá)的:
      我日日風(fēng)里來雨里去,臉被曬得黢黑。
      成日里與死人打交道,面上沾染了煞氣,說我能止小兒夜啼也不為過。
      ……
      第一次有人說我長得俊氣。
      聽是外村人,小嬸三兩步就到了門口,上下打量著我,很是茫然:你是……
      她眼睛復(fù)又亮了亮,閃出了藏不住的期待:
      是不是趙耘生托你來的
      我也不知趙耘生是誰,只得搖搖頭:
      小嬸。
      她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青禾
      是我,小嬸。
      她甚是激動,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摸了我的臉良久,很是心疼:
      青禾,你怎么做男子打扮
      江湖飄搖,身不由己,扮作男子總會更方便些。
      我也打量著小嬸:
      她的模樣變化倒是不大,只是眉目間多了些滄桑。
      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明媚鮮活的女子。
      衣服漿洗得發(fā)白,甚至還有幾塊明顯的泥巴點(diǎn)子。
      往日我們一起生活時,日子雖窮,但她總是干凈亮堂的。
      永遠(yuǎn)不會穿帶著臟污的衣服。
      明明她也才剛過了三十歲。
      倒有些暮氣沉沉了。
      3
      小嬸拉著我進(jìn)了屋,把我按在一個豁了口的凳子上,眼睛有些紅:
      青禾,沒曾想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你。這些年你沒少受苦吧
      小嬸,我好得很。
      說罷,我挽起袖子,給她看了看我胳膊上的腱子肉:
      這些年我吃得很好,你瞧我如今多壯實(shí)。
      更重要的是這些年我干了很多活。
      聞言,小嬸噗嗤一笑,把快掉下的眼淚生生地憋回去了:
      就你貧。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渴了吧我去給你沖碗雞蛋。
      也不等我答話,她就去院子里的雞窩摸雞蛋去了。
      我朝著門后面縮著的小姑娘招招手,
      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朝我走過來。
      我解下身上的包袱,從里面摸出一塊桂花糖,遞給她:
      你叫棲夏多大了
      她伸手接過糖,卻并沒有吃,只是回答我:我今年八歲了。
      八歲啊,比我離家時還要小。
      你怎么不吃
      棲夏眼睛彎彎的:
      我要等弟弟回來和他一起吃。
      嚯,小嬸這是兒女雙全了。
      我當(dāng)年就覺得生不出孩子是小叔的問題。
      果真,小嬸改嫁后,有兒有女。
      比一直在我家受小叔和奶奶磋磨強(qiáng)得多。
      我又掏出一塊桂花糖:
      喏,這是給你弟弟的,你們倆一人一塊。
      棲夏很開心:謝謝大哥哥。
      我糾正:是姐姐。
      看小姑娘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我摸摸她的頭:
      姐姐只是扮作了男子,以后你就明白了。
      小嬸手里拿著兩顆雞蛋、一根嫩蔥走過來,一臉寵溺:青禾,莫要慣著她。
      我掏出最后一塊糖,待小嬸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塞入她口中:甜不甜
      她嗔了我一眼,卻細(xì)細(xì)品味著,甜味從嘴里化到了心里。
      4
      小嬸的動作很麻利:
      把兩顆雞蛋磕到碗中,用筷子迅速攪散。
      再舀一勺鍋里燒著的沸水,澆到碗中。
      沸水沖開了雞蛋,一團(tuán)團(tuán)的絮狀蛋花浮到水面上。
      再捏一撮粗鹽,幾粒蔥花。
      雞蛋的香氣沖進(jìn)我的臟腑。
      我沒有推讓,端起陶碗,吹吹熱氣,咕咚喝了一大口。
      湯是咸口的。
      蛋花滑嫩,蔥花的微辣剛好掩蓋住了雞蛋的腥氣。
      跟著師父離家前,我喝的最后一碗湯便是沖雞蛋。
      十年后找到小嬸,我喝的第一口水還是沖雞蛋。
      我紅了眼眶,一口氣喝完一大碗。
      小嬸接過碗,道:
      青禾,你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一定餓了吧
      我去做飯。
      5
      小嬸站在廚房的凳子上,解下房梁上僅有的半條臘肉。
      這臘肉我在南方吃過,咸津津的,很下飯。
      不過我們這里是北方,很少吃這個,怎會出現(xiàn)在小嬸家的房梁上
      見我驚奇,小嬸解釋道:
      這臘肉本是巴蜀風(fēng)物,咱們巷子頭的鄰居王大娘是從那邊遠(yuǎn)嫁過來的。
      我倆投緣,她便把腌臘肉的手藝傳給我了。
      去年殺完年豬,還剩了點(diǎn)肉,我就把它們腌制后掛了起來。
      這臘肉經(jīng)年累月掛在廚房的灶臺上方,被熏得黑黢黢的。
      她把臘肉扔進(jìn)盆里,用豬毛刷子使勁搓洗,待洗凈后,用清水沖刷五六遍。
      正值盛夏,天氣炎熱,家家戶戶都在院子里壘的灶臺上做飯。
      灶臺起火,把臘肉切成小塊,大火急炒。
      很快就煸出了一汪豬油。
      再把泡好的稻米放進(jìn)去,添水。
      小嬸手上動作不停,又削了幾顆土豆塞到稻米里面。
      灶中的木柴燒得極旺,很快煮米水變得濃稠、掛漿,上面還漂浮著一層油花。
      米飯的香氣混著肉香,充斥著小小的院子。
      見我吞了吞口水,嬸嬸像哄小孩子般:
      青禾,你且等等,再有一刻鐘就能開鍋了。
      她隨手拿起一塊抹布擦了擦灶臺上的水汽。
      又轉(zhuǎn)身從屋檐下的一個甕子里,撈出一個腌芥菜疙瘩。
      用清水簡單沖洗后,手起刀落。
      轉(zhuǎn)眼間就有了一盤切得極細(xì)的芥菜絲。
      上面撒點(diǎn)蔥花,搗些蒜末。
      再放些許辣椒絲。
      用熱油一激,香味立馬彌漫開來。
      一刻鐘很快到了,揭開鍋蓋。
      水汽四散開來,模糊了我的眼睛。
      臘肉快要融化了一樣,與米飯融為一體。
      這塊臘肉是用豬五花腌制的,紅白相間,肥肉變得晶瑩剔透,瘦肉紅得鮮亮。
      土豆用筷子輕輕一戳,就有豆泥冒出來,已經(jīng)熟透了。
      大勺子用力一攪,臘肉的油脂就浸透了每一粒米飯,土豆也四散分裂,變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
      小嬸的兒子也從外面回來了。
      他約莫五六歲的模樣,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
      聽小嬸說他叫牧風(fēng)。
      棲夏和牧風(fēng)拿著碗,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小桌子前。
      院里有顆很高很大的槐樹。
      飯桌就支在槐樹下面。
      小嬸給我盛了滿滿一大碗飯。
      我吃了一口,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米飯帶上了臘肉的咸香,和沙瓤的土豆混在一起,真的太好吃了。
      比我在南方吃過的好吃很多。
      再夾一口咸菜,酸咸微辣,能讓人多吃兩大碗米飯。
      一陣風(fēng)吹來,帶著槐花的香氣,和著米飯一起送進(jìn)了肚子。
      棲夏和牧風(fēng)也是一人一碗,一陣?yán)峭袒⒀?頭都快埋進(jìn)碗里了。
      小嬸只給自己盛了小半碗,又拿勺子給我和兩個孩子滿上米飯:
      我最近積食了,不是很餓,你們快吃。
      小嬸還是這樣犧牲委屈自己。
      一如當(dāng)年。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沒有過多推辭。
      把小嬸的愛都吃到了肚子里。
      吃過飯后,我告訴棲夏和牧風(fēng):
      我和你們娘親的關(guān)系有點(diǎn)復(fù)雜,別人問起來,你們就說我是她的遠(yuǎn)房妹子,你們在外喚我一聲小姨就成。
      在家怎么喊都行。
      姐姐就不錯。
      按輩分,他們確實(shí)該喚我一聲姐姐。
      不過村里人多嘴雜,若知道我是小嬸的前侄女,誰知道當(dāng)面背地里如何編排她呢。
      我最不畏的就是人言。
      小嬸不同,她以后還要在碧水村生活,不能給她落下話柄。
      洗涮鍋碗以后,月亮已然高懸。
      把兩個孩子安頓在里屋睡下以后,我和小嬸擠在一張床上,互說了這些年的境遇。
      6
      我幼年失怙,娘也跟著別人跑了。
      小叔好吃懶做,祖母對我動輒打罵。
      直到小叔把小嬸娶進(jìn)門。
      小嬸是這個世界上頂頂善良的女子。
      她給我縫衣裳,給我做好吃的,還給我扎辮子。
      是這個家里對我最好的人。
      可惜她和小叔成婚三載,沒生出孩子,被我祖母死命地磋磨。
      有天我小叔喝醉酒,掉河溝里死了。
      祖母兩個兒子都沒了,連個孫子都沒留下,想不開上吊了。
      恰逢師父云游四方,路過牛家灣。
      看我有做殺手的潛質(zhì),就收了我。
      沒過多久,小嬸改嫁了。
      她嫁到了牛家灣的隔壁——碧水村。
      嫁的是一個莊稼人,名喚趙耘生。
      趙耘生長相俊朗,對小嬸也體貼。
      只是家貧,又有一個癱在床上的娘,所以婚事就被耽擱下來。
      二人成婚后月余,小嬸就有孕了。
      棲夏出生后,很快又有了牧風(fēng)。
      碧水村離青州不遠(yuǎn)。
      趙耘生農(nóng)閑時,隔三差五去青州打短工。
      小嬸在家收拾家務(wù)、伺候他那癱在床上的老娘。
      日子雖不富裕,但也過得有滋有味。
      比在我家時強(qiáng)得不是一星半點(diǎn)。
      后來婆母去世,孩子大了些。
      牧風(fēng)到了該上學(xué)堂的年紀(jì),日子眼瞅著越來越有盼頭。
      半月前,趙耘生說要去青州碼頭找個日結(jié)的工,給兒子賺些束脩的錢。
      這一去,就再未回來。
      他以前倒也經(jīng)常外出,可最多五日便能歸家。
      從未像這次這般。
      小嬸邊說邊抹眼淚:
      村里的柱子大哥見多識廣,常年在青州做買賣。
      我托他去碼頭打聽,可人家都說從沒見過耘生。
      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仨可怎么活。
      我每天睡覺前最大的指望就是,第二天早上睜開眼,他就站在家門口了。
      安慰的話總是蒼白無力。
      我也不知該怎么勸慰小嬸,只能幫她擦擦眼淚:
      我來了,你們娘仨肯定能活下去。
      小嬸在抽噎中睡去。
      聽著她的鼾聲,我輕輕下床,躡手躡腳去了廚房。
      米缸、面缸揭開,都已經(jīng)見了底。
      又搖了搖油壺,就薄薄一層,估摸著也倒不出幾滴了。
      灶臺上方的房梁上更是空空如也,最后半根臘肉已經(jīng)在晚飯時進(jìn)了我們的肚子。
      我知,是小嬸怕我擔(dān)心,更怕失了招待我的禮數(shù)。
      所以用那頓臘肉飯向我證明,她過得還行。
      我沒有告訴她,在外面這些年,每到歲末,我都會托人寄二十兩銀子給她。
      雖不至于大富大貴,但撐起一戶普通農(nóng)家一年的開銷已是綽綽有余。
      為我捎銀子的是可靠之人。
      但小嬸的日子過得如此捉襟見肘,只能推測那二十兩銀子是被她那日思夜想的相公私吞了。
      畢竟這個世道,男人是一家之主。
      把錢給了她相公,就默認(rèn)是給了我小嬸。
      我不忍心戳破她的最后一絲希望。
      但她的的確確所托非人。
      這人與我小叔相比,也沒好到哪去。
      7
      翌日清晨,我起床,看到小嬸已經(jīng)在烙玉米餅了。
      她甩一坨玉米糊糊在大鍋里,只待片刻,便到處都是玉米的香氣。
      棲夏在院中摘了幾把青菜。
      青菜投入沸水,水再次沸騰后便可撈出。
      切成小段,拌上蔥花蒜末,淋上熱油。
      此刻的青菜褪去了澀味,只余清香。
      把燙手的玉米餅?zāi)迷谑稚?夾一筷子青菜、幾根芥菜絲,再卷入一根還帶著晨間露珠的小蔥。
      青菜鮮嫩、芥菜絲酸咸、小蔥的辣,和玉米的焦香味混雜在一起,熨貼了人的肺腑,又開啟了新的一天。
      吃完飯,我向小嬸道別:
      上午我有些事要去青州一趟,去去就回。
      去城里幫小嬸一家采買些吃食。
      不然她家明天該揭不開鍋了。
      我沒說此行的目的。
      她若知道了,定會攔著我,怕我破費(fèi)。
      小嬸面露擔(dān)憂:
      你很多年沒回來了,人生地不熟的,用不用我同你一起去
      她平日里在家相夫教子,其實(shí)也沒有去過幾次青州。
      不用,我有熟人在鎮(zhèn)上。
      我也沒有什么熟人。
      我的朋友幾乎都被江湖上的風(fēng)浪拍死了。
      碧水村離青州真的很近。
      我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
      我也想帶著小嬸直接擺脫苦日子。
      給她在城里買個大宅子,再置些奴婢雜役。
      可惜了,江湖中飄搖多年,我還是窮鬼一個。
      渾身上下只有二十多兩銀子。
      到了市集上,我拿出三百文,采買了半石米半石面,還有些調(diào)料油鹽,足夠我們吃一段時日了。
      再多了我就背不動了。
      只能下次再買。
      又買了一些豬筒骨。
      猶豫片刻,我還是買了五斤羊排。
      兩個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
      雖不能頓頓吃肉,但偶爾吃點(diǎn)羊肉打打牙祭、吊些湯喝喝也是極好的。
      路過點(diǎn)心鋪?zhàn)?我咬咬牙,買了一包綠豆糕,給棲夏和牧風(fēng)嘗嘗。
      攏共花了二兩銀子,我積蓄的十分之一。
      看來得找個賺錢法子,不能坐吃山空了。
      8
      回到碧水村,剛好晌午。
      我把背簍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掏出,小嬸看得愣神:
      你去買糧了
      我擦了把汗,沖她眨眨眼:
      我現(xiàn)在也無處可去,還得靠小嬸收留,總不好白吃白喝吧
      小嬸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如鯁在喉,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一臉愧疚。
      我拆開油紙,捏起一塊綠豆糕塞進(jìn)她嘴里:
      吃吧,說不準(zhǔn)吃完你那相公就回來了。
      又取了一塊送入自己口中:
      回不來也無妨,有我在,總歸是餓不著你們娘仨的。
      綠豆糕甜絲絲的,豆香味十足,一口下去,足以忘卻世間煩惱。
      小嬸抿著綠豆糕,眼眶通紅。
      直到綠豆糕在她唇間完全化開,流到她的胃里,她才道:
      青禾,你在外面漂泊多年,咱們再相逢,未曾想我卻如此狼狽。
      不但沒能好好招待你,還讓你破費(fèi)……
      我把米面倒進(jìn)墻角的罐子里,每個罐子才堪堪填了不到一半:
      小嬸,你這話就太見外了,親人之間本就是互相扶持的。
      不過是些糧食罷了,也沒花多少錢。
      你不要放在心上,往后我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小嬸吸了吸鼻子,給我打了盆清水讓我洗把臉:
      這么多東西你背了一路,累壞了吧,中午咱們吃餃子。
      9
      我們這邊親人間最大的愛意就是吃餃子。
      小嬸給灶添了把火,水很快沸騰起來。
      掀起一塊薄薄的布,下面是排列整齊的餃子。
      趁我去了青州,她已經(jīng)把餃子捏好了。
      剛好棲夏領(lǐng)著牧風(fēng)進(jìn)了門。
      兩個孩子正是瘋玩的年紀(jì),臉上手上蹭了不少泥。
      小嬸喊他們倆去洗手。
      把餃子推入沸水,片刻之后便漂浮起來。
      給鍋蓋上鍋蓋。
      剝幾頭蒜,在石臼中搗成蒜泥,分入每個人碗中。
      再倒些醋。
      時間到了,餃子也能出鍋了。
      先空口吃一個餃子。
      輕輕咬開一頭,露出青綠色的韭菜、金黃燦燦的炒雞蛋,吃下去,盡是夏天的味道。
      再沾些蒜泥和醋,酸辣爽口,恨不得把舌頭一塊吞下去。
      餃子一個接一個進(jìn)了我肚子里,最后再來一大碗餃子湯。
      原湯化原食,是對一個歸鄉(xiāng)人最好的慰藉。
      我打了個飽嗝,咱們晚上吃燉羊排如何
      兩個孩子聞言眼睛都亮了,嘰嘰喳喳圍著我:
      真的嗎姐姐,咱們有羊肉吃了
      10
      碧水村靠近邊塞,這邊的羊多吃青草長大。
      不腥不膻,比豬肉精貴很多。
      村子里生活清苦,總是年節(jié)才能吃到些豬肉,偶爾能吃些羊下水便是不得了的好日子了。
      今日聽聞能吃到羊排,兩個小孩已經(jīng)歡呼雀躍開了。
      他們倆自告奮勇要去后山打山泉水。
      小嬸說,泉水雖甘甜,但淅淅瀝瀝,流速甚緩,一桶得接一個時辰。
      村人忙碌,所以去接泉水的人很少,只有農(nóng)閑時可能遣幾個小孩去接一接。
      何況普通人家飯食粗陋,粗茶淡飯,也無須配山泉水來。
      今日你們姐姐既買回了羊排這種稀罕物,你倆就去接泉水吧,可不能把這精貴的肉給糟蹋了。
      娘和姐姐放心,保證不耽誤燉羊。
      兩個孩子提著半人高的水桶一溜煙跑了。
      我和小嬸給院子里的菜蔬鋤了草,又澆了些水。
      一個時辰后,兩孩子提著滿滿一桶水回來了。
      還順帶著從山上挖回些野姜、河蒜。
      我把油紙里的綠豆糕遞給他倆。
      棲夏拈起一塊,小口抿著,舍不得一次吞下。
      牧風(fēng)直接塞進(jìn)了嘴里,吃完后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殘渣,意猶未盡。
      我先把羊排沿著骨頭間隙剁開,變成一條一條的。
      用清水洗凈,冷水下鍋。
      大火燒開后,撇去浮沫。
      把新鮮的野山姜、河蒜用菜刀拍扁,扔進(jìn)鍋里。
      從院里的花椒樹上摘一串花椒,不用洗,直接扔進(jìn)去。
      加幾顆紅辣椒后,蓋上鍋蓋。
      小嬸在旁邊用石碾子碾韭菜花,我從地里拔出兩顆白蘿卜。
      正值盛夏,蘿卜還未到最肥美的時候。
      不過小小的兩個倒也生得白胖白胖的。
      水汽順著鍋蓋的縫隙氤氳開來,熱騰騰的。
      白霧中夾雜著香氣,竄到每個人的鼻子里。
      蘿卜切成大塊,倒進(jìn)羊湯里。
      羊湯已經(jīng)變成了奶白色,白蘿卜很快與之融為一體。
      小嬸的韭花醬也制作完成,里面還加了半個小野果,加了許多鹽。
      我嘗了嘗,韭菜花本身的辣,夾雜著果子的酸,咸津津的,很是有滋味。
      小嬸看了看肉的顏色,滿臉開心:
      再燉半個時辰就能出鍋了。
      她也好多年沒有吃過如此好滋味了。
      正給灶臺添了一根柴,卻聽見大門口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呦,嫂嫂,你這日子過得倒是不錯,都能吃上肉了。
      來人一雙三角眼高高吊起,眼睛不住地瞟我:
      原以為是大哥回來了,沒成想,嘖,
      她似笑非笑,繼續(xù)說道:
      沒成想嫂嫂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大哥才離家?guī)滋?就把自己的姘頭領(lǐng)回家來了。
      小嬸漲紅了臉,正欲說什么,我輕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沖動。
      我往前走兩步,拱了拱手,笑道:
      這位姐姐,你誤會了。
      我雖作男子打扮,可卻是貨真價實(shí)的大姑娘。
      我是你嫂嫂的遠(yuǎn)房妹子,這幾日來姐姐家中小住。
      給兩個外甥燉些羊肉開開葷,也是我這個小姨份內(nèi)的事。
      她嗤笑一聲,抬眼上下打量我:
      你說你是女子便是女子
      誰家好端端的姑娘穿男子衣服,就算真是,怕也是個不正經(jīng)的吧。
      小嬸上前兩步,把我護(hù)在身后:
      秀蓮,你這話說得也忒無理了些。
      我妹子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家,你怎能如此胡咧咧污蔑她
      我也看出來了,這個秀蓮講話刻薄,估計就是過來找茬的。
      小嬸長居碧水村,村里人閑來無事就愛嚼舌根,流言蜚語最是可怕。
      你看我沒有喉結(jié),怎會是男子
      平日里做農(nóng)活多,所以作男子打扮多。
      這位姐姐若還是不信,明日我換作女子打扮了,必定登門拜訪。
      她冷哼一聲:
      還是算了吧,我家小廟可不歡迎你這尊大佛來。
      又話鋒一轉(zhuǎn):我說嫂嫂,你家燉肉,我家三個孩子還餓著呢。
      不過你要是現(xiàn)在撈出些肉來送過去,你家住著男人的事我就不往外說了。
      不然,我可怕管不住我這張嘴。
      怕小嬸不好意思拒絕,我搶聲道:
      這肉是我買回來的,我姐姐想送人得經(jīng)過我同意。我現(xiàn)在告訴你,
      我一字一頓:
      我,不,同,意。
      見她還想對小嬸說什么,我直接拿起掃帚攆人,她咬牙切齒道:
      你們倆今天這么對我,我看你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走了以后,小嬸耷拉著眉眼,剛才的好心情消失了大半:
      那是我妯娌,她比我嫁進(jìn)來得遲,這么些年生了三個閨女,總想生個兒子卻生不出來。
      她沒有兒子,便在其他地方想處處壓我一頭。
      本就是個潑辣的人,這么些年更是錙銖必較、又愛在背后嚼人舌根。
      估摸著到了明日,我不檢點(diǎn)、你不正常的的話就會傳遍整個村子。
      我嘆口氣,
      生不出兒子性格便扭曲成這樣,真是可怕。
      我毫不在乎:
      那又如何明日我換身女裝與你在村里溜達(dá)一圈即可。
      小嬸仍是憂心忡忡:
      我倒是無妨,明眼人總會看出她顛倒黑白。
      可她這般說你,我本想著托人給你打問個好人家,她這么一頓宣揚(yáng),你……
      找個好人家
      我差點(diǎn)樂出聲。
      小嬸,我皮糙肉厚,最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至于找個好人家,還是……
      還是拉倒吧。
      靠自己遠(yuǎn)比靠男人來得靠譜!
      小嬸對我的嬉皮笑臉很是不滿,她一本正經(jīng):
      你怎能這么想,咱們女子活在世上,總要依靠男子的。
      你小叔雖不靠譜,但你看我現(xiàn)在這個相公,他是個會疼人的,對孩子也好,又顧家。
      我實(shí)在不忍心戳穿小嬸的幻夢。
      是那種昧下娘子的銀錢,家里糧米快斷絕的時候無緣無故玩失蹤的顧家的好相公么。
      也不能說小嬸遇人不淑。
      因?yàn)?天下男子都一個樣。
      我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
      小嬸,你還是多想想羊排怎么吃吧。
      我去給灶里添了一大根木頭。
      小嬸為著我的冥頑不化哀嘆,順手把桌子搬到槐樹底下,拿出四副碗筷。
      安頓好以后,她掀開鍋蓋,把一根根羊排夾進(jìn)陶盆里,再添些羊湯。
      最后撒上一把小蔥花,綠色的小顆粒漂浮在濃白的羊湯上,煞是好看。
      白氣從陶盆里冒出來,混合著肉香,散進(jìn)夜色中。
      羊排煮得極軟爛,輕輕一抿就脫骨了。
      空口吃也沒有絲毫的腥膻,只有清甜。
      沾些碟子里的韭花,羊肉立馬變得咸辣,一口接著一口,讓人欲罷不能。
      棲夏還保持著形象,只是吃得很急。
      牧風(fēng)直接用手抓起羊排開啃,吃得滿嘴流油。
      五斤羊排,我們吃得四人意猶未盡。
      牧風(fēng)擦擦油乎乎的嘴,說自己一個人還能再吃五斤。
      我拍拍胸脯向兩個孩子保證:
      有姐姐在,以后讓你倆吃肉吃到吐。
      小嬸笑得前仰后合:聽你們姐姐吹牛。
      她又做了些手搟面,下入剩下的羊湯里。
      撈出來后,再配點(diǎn)咸菜,吃得我們肚子滾圓。
      羊湯也一滴沒剩,都進(jìn)了我們的肚子。
      11
      夏日里炎熱,豬骨頭不能過夜,咱們今日就燉了吧。我提議。
      小嬸道:把豬骨塞到瓦罐里,煨在火堆上。煨一夜,正好明日吃豬骨湯面片。
      小嬸在里屋翻找半天,找到一個落滿灰塵的瓦罐子。
      她拿刷子使勁刷,感慨道:
      家里許久不燉骨頭湯,這瓦罐都閑置好久了。
      青禾,多虧了你,我們?nèi)龔堊於几阏垂饬恕?br>我麻利地把豬骨頭從中間剁開。
      我雖不善庖廚,但剁肉砍柴這樣的力氣活可是嫻熟得很。
      骨頭扔瓦罐里,加鹽,加花椒,加姜。
      大火煮開后,再把瓦罐放進(jìn)柴火燼里。
      柴火是十年以上樹的枝干,很耐燒,可以保證整晚都有溫度。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把瓦罐掏出來。
      還有些燙手。
      揭開蓋子,湯色清透,頂上飄著一層油花。
      屠夫把骨頭剔得很干凈,只有骨縫處的留著些許肉筋。
      把骨湯倒入大鍋中,很快沸騰起來。
      小嬸已經(jīng)和好了面。
      她把面團(tuán)搟得極薄,先切成長條。
      再切成柳葉狀,下入鍋中。
      最后丟進(jìn)一把現(xiàn)摘的小青菜。
      一人一塊骨頭,一大碗青菜骨湯面。
      面條吸滿了骨湯的香氣,青菜也油汪汪的。
      再啃啃骨頭上的一點(diǎn)肉筋,簡直美哉。
      牧風(fēng)舔干凈了盆里的最后一口骨湯。
      小嬸看著沒有吃相的牧風(fēng),感慨到:
      要是他們的爹在就好了,還能上山打些獵物,給你嘗嘗這邊的野味。
      我一頓,驚喜抬頭:你相公會打獵
      這個得碰運(yùn)氣,也不是次次都能打中……
      我抓住了她話里的重點(diǎn):他是不是有打獵的工具
      有的。
      快拿出來我瞧瞧。
      瞅瞅,這不花錢改善伙食的機(jī)會不就來了么。
      只要有工具,打個滿漢全席都不在話下。
      12
      弓箭簡陋,比不得我和師父上山時的工具趁手。
      不過打些山雞野兔應(yīng)是綽綽有余的。
      山林茂密,陽光透過樹枝的間隙灑下來,耳邊盡是鳥叫蟲鳴。
      有條小路一直延伸到山上,應(yīng)是村里人上山摘野果蘑菇、或是打獵走出來的。
      沿著小路上了半山腰,小路消失在了密林中。
      至此,應(yīng)該沒什么人過來了,再走走就是狩獵的好去處。
      樹木越來越密集,蚊蟲也更多了,給我手上臉上都叮了不少包。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半個時辰,才看見一只撲棱著翅膀的野雞。
      弓箭凌空飛出,野雞噗通落地。
      這趟走得不虧。
      回了小嬸家,棲夏牧風(fēng)飛撲上來。
      看到我背簍里的野雞,忍不住驚呼出聲:
      姐姐,你也太厲害了。
      他們眼睛亮亮的,眼神中都是對我的崇拜。
      同你們的爹比較,是我厲害還是他更厲害些
      牧風(fēng)撇撇嘴:他倒是經(jīng)常上山打獵,一般都是空著手回來,一年到頭能帶回來一兩次獵物已經(jīng)算很好了。
      棲夏摟著我的腿,頭蹭了蹭我,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誰都沒有姐姐厲害。
      我忍俊不禁,心里又為小嬸嘆息。
      趙耘生無能,只是借著打獵的幌子逃避農(nóng)活家務(wù)。
      孩子都能看出來的事,小嬸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小嬸扛著鋤頭進(jìn)了門。
      她褲腳上都是泥,頭發(fā)也沾了些雜草,整個人顯得很疲憊。
      該男人干的活,小嬸一個婦人全扛起來,怎么能不累。
      我獻(xiàn)寶似地拎起野雞給小嬸看:
      喏,你看。
      小嬸一愣,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就用了半上午,你就打回一只雞來
      我點(diǎn)點(diǎn)頭:
      快拿去燉了,咱們也嘗嘗這野味。
      小嬸拎著雞,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她不敢相信,村里男人都經(jīng)常空手而歸,我怎會一次就中
      過了好一會,她終于意識到,我的本事遠(yuǎn)在那些男人之上。
      她很欣慰,青禾終是長大了,也長了一身本事,未來用不著我替你憂心了。
      我提起背簍:不但用不著你憂心,我還能為你們娘仨遮風(fēng)擋雨呢。
      小嬸叫棲夏牧風(fēng)去燒一鍋熱水。
      水沸拔毛,開膛破肚,掏空內(nèi)臟。
      她的動作很是利索,不一會,一只雞就變得干干凈凈。
      雞不用剁開,把它整個塞進(jìn)瓦罐里,再灌上山泉水。
      鹽、花椒、辣椒放進(jìn)去后,把蓋子蓋上,囑咐棲夏牧風(fēng):
      燉雞需要的時間久,下午你們倆不可貪玩,看著火,火快要熄了就添根柴,火也不能大了,不然雞肉就柴了。
      棲夏眼巴巴盯著雞肉罐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中午吃不到嗎
      燉雞得三個時辰以上才好吃,所以咱們拿它當(dāng)晚飯。
      牧風(fēng)拍拍胸脯:娘,我和姐姐看著火,保準(zhǔn)咱們晚上能吃上最嫩的雞肉。
      小嬸已經(jīng)拔了些青菜,有些歉意:
      青禾,村里生活清苦,咱們中午對付著烙幾張餅,配幾樣菜蔬如何
      我撈出半塊咸菜,在清水里刷了刷:
      小嬸,就憑你這廚藝,給我山珍海味都不換。
      小嬸笑得羞澀:就你嘴貧。
      先熱了鍋,倒些調(diào)好的面糊糊,用鏟子刮開,很快一張厚厚的烙餅就出鍋了。
      小嬸的手不停,很快烙了足足十張餅。
      再配上咸菜絲,炒青菜,餅子的厚重和菜的清香交織在一起,我們四人都吃得肚皮滾圓。
      我主動請纓:小嬸,我和你一起下田。
      怕她拒絕,我又道:
      我準(zhǔn)備在你家長住,可不能吃干飯。
      我不去和你鋤草,誤了農(nóng)時,打不下糧食,今年冬天咱們四人就要一起餓肚子了。
      小嬸有些為難,她還是不愿我去:
      你都沒干過農(nóng)活……
      我雖沒干過農(nóng)活,但我練過武啊。
      區(qū)區(qū)農(nóng)活,和我以前干的營生相比,簡直不值得一提。
      我拉著她的胳膊,我下午先去試試,干不好了你再攆我也不遲。
      笑話,我生得膀大腰圓,一身力氣,怎么可能干不好。
      下午待暑氣消散了些,我和小嬸扛著鋤頭去了田里。
      我上手很快,鋤草鋤得又快又干凈,很快就把小嬸甩在了后面。
      小嬸心服口服:青禾,還得是你。
      13
      今日我特意換了身小嬸的衣服,下地回來后拉著小嬸在村里逛了一圈。
      有人打招呼,小嬸便向他們介紹:
      這是我遠(yuǎn)房妹子。
      如此一來,她妯娌說她養(yǎng)了姘頭的謠言便不攻自破了。
      有個不懷好意的人說我長得又黑又壯,以后如何能嫁得出去。
      我拉住了要沖上去和那人理論的小嬸。
      畢竟我是真的長得又黑又壯,那人說得也不假。
      14
      剛走進(jìn)巷子,就聞到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肉香味。
      我吸吸鼻子,定是那燉野雞的味躥出來了,真的好香。
      我和小嬸相視一笑,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離家門越近,味越濃烈。
      推開門,看棲夏和牧風(fēng)圍著瓦罐盤腿而坐。
      瓦罐下面還有小小的火焰。
      他們兩眼睛直勾勾盯著瓦罐,牧風(fēng)還時不時擦下口水。
      見我們回來,棲夏趕緊把桌子支起來,擺上碗筷。
      我笑道:棲夏牧風(fēng)下午有沒有偷吃呀
      他倆齊齊搖頭:一口都沒吃。
      小嬸心地善良,養(yǎng)出來的兩個小孩也是懂事。
      小嬸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笑得欣慰。
      我和小嬸洗過手,揭開蓋子,濃郁的雞湯香味直沖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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