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冤案(三)
這個問題一出口,不僅胡芳羞怯欲死,就連心不在焉的潘岳也陡然一驚。世間男人只能有一個平起平坐的正妻,而當時風氣,妾室地位低下,在正妻面前幾乎與奴婢無異。胡芳乃是堂堂征南將軍、散騎常侍胡奮之女,甚至比楊容姬的家世更為顯赫,如今她竟然愿意放低身段屈居妾室,這樣巨大的犧牲連潘岳都感到震撼,甚至,還有幾分對她癡心的憐惜和心疼。
“你……你愿意嗎?”見潘岳遲遲不開口作答,胡芳嬌媚艷麗的面頰紅得如同火烤,卻依然鼓足勇氣追問了一聲。
“胡小姐……”潘岳終于抬起眼睛,迎上了胡芳充滿忐忑和期待的目光,“潘家門風清儉,素無納妾之風。潘岳向來所羨不過如同鴻雁,雙宿雙飛,一生一世而已……”
“我明白了,你別再說了!”胡芳只覺得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根針刺入她的內心,終于無法忍耐地打斷了潘岳的話。見潘岳果然閉口不再多言,胡芳慘然一笑,慢慢轉身離開,“你放心,既然已經退無可退,我以后不會再來打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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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熱烈燃燒的希望已經化作死灰,胡芳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居然出奇的平靜。然而才一轉頭,大顆大顆的淚水就從她的眼眶里滾落,讓她幾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似乎有隨侍的婢女想要走過來攙扶,胡芳卻用力揮了揮手臂將她們遠遠趕開。等不到身后潘岳的挽留或者解釋,胡芳只覺得胸膛中空空蕩蕩卻又痛不可抑,仿佛那顆熾熱的心已經被潘岳區區幾句話碾為齏粉,讓她恨不得尋到一座高樓在潘岳面前跳下,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換得他永遠擺脫不了的牽絆。
“小姐小心!”婢女驚慌的呼聲遠遠從后面傳來,拉回了胡芳一縷散漫的神智。她凝了凝視線,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大街的正中,前方幾輛笨重的馬車正朝著自己的方向奔馳而來。
腦子里依然一片空白,身體卻驀地被人往后一拉,堪堪躲開了收勢不及擦身而過的馬車。胡芳驚出了一身冷汗,頭腦也頓時清醒了不少,回頭去看救助自己脫險的人,竟是一個頭戴黑色帷帽、看不清面孔的少女。
“你是……”胡芳恍惚覺得這個少女的身影有些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身份。
“我叫阿時。”那少女的整張臉都被帷帽上垂下的黑色紗幔所遮掩,只有一雙敏銳明亮的眼睛隱約可見。她見胡芳面露怔忡之色,微微笑道:“胡小姐不必難過,這世上的事情瞬息萬變,焉知今后就沒有轉圜的余地?”
“你……你知道我的心思?”胡芳聽阿時的話句句皆有所指,不禁大是驚詫,“那你說說,事情會怎么變?”
“楊容姬的母親剛剛過世,她要嫁給檀郎至少還要等上三年。而這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們的婚約失效。”阿時不緊不慢地回答。很明顯,她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不僅防止外人偷聽,也讓胡芳猜不出她原本的嗓音。
“楊容姬與檀郎自幼訂親,他們的婚約怎么可能失效?”胡芳疑惑地問。
“你不用管怎么失效,反正楊容姬以后絕對無法嫁給潘岳。”阿時篤定地笑了笑,轉身就要離開,“不信,你等著瞧。”
“等等!”胡芳想要抓住她問個究竟,卻不知怎么的對這個神秘的少女有些忌憚,只能收回手臂跑上兩步,追問道,“你為什么會知道這個?”
“因為阿時想要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少女阿時拋下這句話,再不理會胡芳,消失在了洛陽城熙來攘往的行人之中。胡芳定定地望著她單薄纖秀卻又自信傲然的背影,咀嚼著她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