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遭難1
只是在那時那刻,這顯而易見的道理都被戰敗的怨氣淹沒了。
林鈺當時不曉得發生了什么,她家里人也不會將打仗的事說給她一個小姑娘聽。
她撐著傘站在門口看著庭中撿書的李鶴鳴,只覺得他一人孤零零地受欺負實在可憐,便跑過去將手里的傘撐在了他頭上。
她衣上佩著塊胭脂玉,大體凈白,唯獨中間有抹胭脂紅,墜在穗子上的小玉珠相撞,跑起來“叮當”響。
李鶴鳴蹲在地上,聽見那鳴佩聲停在自己身后,回頭看過來。
他的臉被雨水打得濕透,一雙眼黑如深潭,已經有了少年初成的俊逸模樣。
林鈺人小,力氣也輕,兩只手握著傘,垂著眼,有些擔心地看著李鶴鳴。
雨水敲在頭頂的油紙傘上,嘩嘩作響。
李鶴鳴似乎沒想到會有人幫自己,還是這么一位小姑娘。幽深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好一會兒,他才出聲:“走開。”
說罷就轉過了身。
他語氣冷硬,話也不好聽。林鈺分明在幫他卻被他如此對待,難免有些無措,但又聽他背對她接著低聲道:“我如今是過街臭鼠,你若幫我,他們會連同你一起欺辱。”
那是李鶴鳴與林鈺見的第一面,也是他與她說的第一句話,語氣平靜得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或許正因如此,那句平淡得近乎冷漠的“過街臭鼠”叫林鈺記憶深刻,直至今日也沒能忘記。
李鶴鳴不是第一次在學堂被人欺負,他對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厭恨形象看得十分清楚。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人要迫不及待地印證他的話似的,急急從廊下沖過來,將林鈺遮在李鶴鳴頭頂的傘用力拂開,憤恨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的兒子!竟還幫著他!”
那人和李鶴鳴差不多大,說的話卻咄咄逼人。林鈺尚不及他肩膀高,她手里油紙傘被大力抽去,腳下連帶著沒站穩,踉蹌幾步驚呼著往旁邊摔去。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到來,而是倒進了一個并不寬厚的濕冷懷抱里。
原是李鶴鳴反應迅速地轉身接住了她。
但李鶴鳴卻沒能顧得上自己,他整個人倒在泥水里,背脊“咔”一聲重重砸在一塊尖銳的石頭上。
劇痛傳來,他眉頭一擰,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林鈺腰間環佩的細繩脫落,胭脂玉掉進泥水中,沉入小小一方雨水泥潭里消失不見。
變故發生得太快,林鈺的侍女起初沒來得及反應,待林鈺和李鶴鳴一起摔倒在地,才快步上前,將林鈺從李鶴鳴身上扶起來。
侍女撿起傘撐在她頭頂,擋在了她與推她那人之間,關心道:“小姐!可傷著了?!”
可這場雨下得急,林鈺幾息間已經被雨淋了個透。地上的李鶴鳴更是衣裳臟亂,林鈺隱隱看見他背下的泥水里浸出了血。
她沖侍女搖搖頭:“我沒事。”而后又不顧侍女勸阻,蹲下去扶李鶴鳴:“你可還好?”
學堂的學生也并非全都是非不分之徒,有人看不下去,跑去將院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先生。
林靖在室內幫先生整理學生的文章,聽說院中來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扔下腿腳不便的老先生便率先沖了出來。
在看見院子里的林鈺后,林靖愣了一下,大步跑向他:“小妹!”
林鈺抬起頭,無助又委屈地看著他:“阿兄……”
林靖脫下外袍罩在被雨淋濕的林鈺身上,憤憤道:“誰將你弄成這樣?”
他說著,目光從一旁比林鈺更加狼狽的李鶴鳴身上掃過,又扭頭看了眼一旁好端端站著的、將林鈺推倒的罪魁禍首。
他握著拳,目光不善地盯著男孩,問林鈺:“是他嗎?”
林鈺一看林靖那模樣就知道他要揍人,沒有貿然回答,而是指了指李鶴鳴背上透出血的衣裳,小聲道:“哥哥,他方才為了護著我,好像摔傷了。”
那推到林鈺的人沒想到她是林靖的妹妹。林鈺有意饒他,他自己卻沒憋住,非得給林靖揍他一頓的機會,又蠢又急地開口求饒:“抱歉,林兄,剛剛我并不……”
林靖聽見“抱歉”二字,壓根沒聽他后面的話,直接一拳朝他臉上用力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