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徐青引2
汲縣遠離都城數百里,李鶴鳴這一去,便是差事辦得順,也少不了要一兩月的功夫。
枕邊突然少了個人,林鈺一人掌家,有時不免會覺得府中過于清靜,身邊空落落的。
閑不過半月,李鶴鳴的寡嫂徐青引突然呈了拜帖登門,說是想在祠堂為李鶴鳴逝去的大哥李風臨上一柱香。
李家共二子,李風臨與李鶴鳴卻養得大不相同,李鶴鳴一歲抓周時摘了他父親頭上的官帽,自小是照著世家公子的模樣養的,若無變故,想來如今該和林靖一般周旋于洶涌官場,實施心中抱負。
而李風臨卻是天生將才,生來該披甲領兵,站在號角鳴天的疆場上。
李風臨三歲持槍,七歲入兵營,十四歲上戰場。十七歲那年冬日,北元襲擾邊境,前方大軍受困,遠在后方的李風臨得知消息,當即冒死抗命領了三百親兵于詭風寒雪之中從外圍突破了敵軍包圍。
少年披甲陷陣,持一桿銀槍,在漫漫沙雪中為大軍打通了一條生路,從此一路殺成了又一位叫北元忌憚的李家將。
林鈺生得晚,無幸得見少年將軍的英姿,但每每聽旁人提起李風臨時面上流露的惋惜,也能猜得幾分李鶴鳴這位兄長該是如何卓爾不群。
林靖多年前見過李風臨一面,李風臨那時恰十八歲,乃是都城里無數春閨的夢中人。林鈺問他李風臨是如何模樣,林靖只用了八個字來形容:烈似山火,胸納乾坤。
許是林靖天生與李家人不合,說罷這樣一句便不肯再言。
后來林鈺從秦湄安那處得知,原來是她年輕時如都城中其她情竇初開的姑娘一樣,曾仰慕過這位少年將軍,兩家還說過親事。可惜她當時年紀小了兩歲,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說這話時并不避諱林靖,林靖聽罷,氣得在一旁冷哼著喝悶酒,秦湄安又是一通好哄。
如今眾人提起李風臨,少不了一句天妒英才,可惜這位少年將軍早早隕落在了邊境苦寒的黃沙之下,至今不見尸骨,如今李家的祖墳里立下的也只是一座衣冠冢。
聽陳老說,李風臨當初與徐青引在三月春日成的親,滿城迎春花開得絢爛。
徐青引乃李風臨亡妻,春來她想在李風臨的牌位前上柱香,林鈺沒理由拒絕。
徐青云上門這日,著了一身素凈白裳,烏發鬢云間插了一只普普通通的銀簪。
不知是不是因為未著粉黛的原因,比起上回相見,徐青引面色看著有些倦怠,明明也才三十不到的年紀,眼角卻已生了細紋。
想來自從她離開李府自謀生路后,過得并不如在府中時愜意。
林鈺見她下了馬車,款步迎上去,淺笑著道:“阿嫂來了,近來可安好?”
徐青引的手段林鈺已經領教過,她既然專程挑了李鶴鳴不在的日子登門拜訪,若說別無目的,林鈺半點不信。
徐青引表面功夫向來做得不錯,她快步上前,熱切地執起林鈺的手握在掌心,一起往祠堂去,仿佛兩人是一胞同出的親姐妹。
前塵往事徐青引好似忘了干凈,一句不提,只道:“日子橫豎都是這般過,好與不好也都過來了,談論它做什么。只是同妹妹許久未見,倒叫我有些擔心。”
她這話沒頭沒尾地只說一半,引魚上鉤似的等著,林鈺不動聲色地笑著應了她的話:“阿嫂擔心我什么?”
徐青引轉頭詫異地看著她:“妹妹不知道嗎?”
林鈺做出一副茫然無知的表情:“阿嫂不說清楚,我哪里知道。”
徐青引嘆息一聲,揮手屏退身后緊步跟隨的侍女,壓低了聲音同林鈺道:“坊間在傳妹妹的閑話,妹妹不知嗎?”
林鈺無措搖頭。
她這模樣好似沒經過禍事的大家閨秀,睜著雙秋水似的眼,看著天真得很。
徐青引也不知信沒信,但接著說了下去。她遲疑著道:“這話我也不知該不該說給妹妹聽,怕說了無故惹妹妹煩心。”
她頓了頓,看著林鈺忐忑的神色,道:“那日我去市上挑布,聽見店中有幾名長舌婦人在說妹妹嫁與二郎時,并非……并非完璧之身。”
林鈺倒吸一口涼氣,訝然道:“這是哪里來的胡言,平白壞我名聲!”
徐青引嘆氣:“我也不知,只是聽見那兩人在說罷了,妹妹家風嚴謹,我是知道的,就是怕有人當了真,鬧到二郎耳中去。”
徐青引尤嫌林鈺心頭火燒得不夠烈似的,又道了一句:“那些人講得有板有眼,連妹妹成親時帕上沒落紅這種話都講得出來,好似守在妹妹房中瞧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