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重開日(五)
相蕖本以為,以乘嵐在無意湖邊那般霸道的做派,待得他拜別師門,就要立即拎著他化作一道流星飛去魔域。說不定他只需要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人就已經到自己墳頭了。
卻沒想到,乘嵐掐了個縮地成寸的決,兩人出現在海邊一處海蝕崖上,不遠處正是一個漁村,好在并非相蕖上岸的村子——金波海灣海岸線綿長曲折,沿岸的漁村不少。
乘嵐面向大海,閉目養神,右手仍然扶在苗刀上,左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動,不知在算些什么。
相蕖本就于演算一道毫無天賦,加上志不在此,故而學藝不精,就算光明正大地盯著乘嵐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灰溜溜地放棄。
他又百無聊賴地欣賞了會風景,看著天邊的一輪紅日漸漸沉入海中,水面映照出漫天霞光,隨口問了一句:“金波海,可是因為這海浪映照了夕陽,水天一色的美景而得名?”
他這是明知故問了,早在他上岸時的漁村里,他便知道了金波海正是因此得名。如今,不過是被乘嵐只言片語沒有,往那一站就是等的做派,磨得窮極無聊,又靜不下心來,這才拐彎抹角地想找點話說。
乘嵐并未睜眼,答了一句:“非也。”
相蕖連忙追問:“哦,那是為何?”他倒想知道乘嵐還能給出什么不一樣的解釋。
乘嵐的左手總算停下了演算,他淡淡道:“過來。”
相蕖立刻不好奇了,甚至想扇自己兩個耳刮子,上一次靠近乘嵐就被揉捏得像個擱淺的水母,他是真心不想再離乘嵐太近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根本由不得他。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悔不當初:為什么自己偏要多嘴追問這一句?叫金波海就叫了唄,他說不是就不是了唄,干嘛非得有個理由!身體則很不誠實地,乖乖上前幾步,立在乘嵐身側。
乘嵐轉過身來,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并攏,觸向相蕖眉心。
眼見他手指伸來,相蕖下意識地躲閃,生怕乘嵐又要彈出什么神通,把他這樣那樣地折磨蹂躪。意識到自己回避的動作實在失禮之后,他臉上露出半個尷尬的微笑,想說點諂媚的話權當緩和下氛圍,卻說不出口,最終只吐出一句別扭的道歉:“真尊勿怪……”
乘嵐并不在意,雙指仍然懸于空中,平靜的目光看向相蕖,仿佛無聲地重復了一遍:過來。
相蕖縱然有千百個不情愿,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裝作心甘情愿地把額頭湊上去。
眉心觸及乘嵐指尖的瞬間,他頓覺識海一陣涼爽,宛如風蒲獵獵小池塘*,隱約帶著熟悉的芬芳,沁人心脾。
相蕖知道,這是乘嵐入侵了自己的識海,可他怎會如此輕松?自己為何毫無抵抗?他來不及細想和后怕,更顧不上深究那朦朧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因為眼前已然浮現了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