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重開日(五)
相蕖一向不是瞻前顧后的人,三百年前既然遭乘嵐斬于馬下,如今卷土重來,事是要辦的,仇也是要報的,但他從未關心過前世有過什么糾葛——反正不會是自己的錯。
可如今偶爾有時,他真想問問,他從前和乘嵐之間究竟是有多大的仇,以至于乘嵐對他就這樣恨之入骨,要殺他、引起天災就提前殺他、殺了之后還要把他的花瓣拿來裹刀!
他正要生氣,乘嵐卻兀自移開視線:“來了。”
不等相蕖開口,乘嵐已飛身下去,再半空之間便隱去了周身氣息,配上那身低調得過分的麻布灰衣,看起來還真與塵世俗人別無二致。
相蕖只得掐了個決,給自己也換上一身與他相仿的抹布衣裳,跟上他的腳步。
正是夕陽西下時,漁夫紛紛收網回家,兩人在海灘上一路前行,留下兩串整齊的腳印,很快被浪花洗去了痕跡。
乘嵐在一艘破舊的漁船前停下。
漁夫正忙著整卸漁獲,相蕖看了一眼,那粗麻布的漁網中空蕩蕩的,只有一條早就翻了肚皮,死氣沉沉的肥鱸魚,可見這漁夫今日和打龜也沒什么差別了。
乘嵐喚了一聲:“我來了。”
那漁夫聞聲抬頭,相蕖這才看到,漁夫面對著兩人的一側眼眶空空,也不知怎的,失去眼球之后也沒尋個什么物什作填充,就留下一個黑洞在臉上,半邊臉都因此有些塌陷扭曲,只能依靠另一只眼睛視物,這才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到來。
漁夫見了乘嵐,恭敬道:“真尊終于來了?!彼f著,把那條沉甸甸的綠鱸魚拎起來,雙手奉上:“請真尊動手吧。”
乘嵐臉色微冷,并不接魚,冷聲道:“你也學會這些小把戲了。”
漁夫聞言,似乎也沒有多少意外,立刻拜倒下去,一邊狠狠磕頭,腦門幾乎要把本就破舊的漁船嗑出個窟窿,一邊口中連聲道:“真尊恕罪,他已知錯了,我會永遠看好他的,他再也不會有機會出去傷人……他的罪孽我都可以替他償還,我、我愿為您做牛做馬三百年、不,五百年,求真尊恕罪……”話到末時,聲音已然哽咽。
“你替他償還?”乘嵐冷笑了一聲,眼神微動,一道真氣化作風刃將那魚腹剖開。
魚腹中,正盛著一枚深藍發烏的內丹,散發著魚腥味與血腥味混雜的惡臭。
乘嵐一聲不吭,只是瞧了一眼,內丹頃刻之間化為齏粉,消散于天地之間。
見乘嵐毀了內丹,漁夫反而大喜,立刻毫不在意地扔了被剖開肚子的死魚,慌亂地跪撲過來,似乎想要抱住乘嵐的腳,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擋住。他也不強求,跪在乘嵐腳前半尺出不住行禮:“謝真尊慈悲——”
“噗”得一聲,什么東西破水而出的聲音打斷了漁夫的道謝,接著,一尾奄奄一息的鮫人砸到了漁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