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魂魄與檀香(四)
母子二人沉默許久,氣氛僵持而凝重,他率先開口“母妃心里一直有怨,是怨兒子沒有讓母妃做太后”
趙太妃嘴角噙著一絲無謂的冷笑。
天子徑自耐心地繼續“您對我有生養之恩,可是一國之母,必然是要以德配位,無可指摘。”
這話言有所指,說得十分強硬,戳了趙太妃痛腳。她胸口起伏半晌,嘴唇不住顫抖“十年前的事情,你就抓緊了不放你認定我有錯,我在你面前就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我都是為了誰你說”
天子的脾氣也被激了起來“朕在先皇后處,吃喝不愁,被照顧得很好,母妃有什么可擔心的爭名逐利,草菅人命,難道也是為了朕”
“她照顧你很好”趙太妃的眼淚簌簌而下,她的手揪著胸口的衣服,似乎悶得透不過氣來,“我不好我自己的兒子不跟我親,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沒有好好進學我什么都不知道”說到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兒子,你究竟懂不懂一個做母親的心”
天子在這份盛怒面前尷尬地沉默了。
他習慣了殺伐決斷,毫不拖泥帶水的節奏,在女人積壓已久的小愛與怨懟中,感到更加無所適從。
十年,足以讓最親密的骨血變得陌生。
爆發過后的場景是無言而丑陋的,趙太妃的眼淚如同小溪,沖花了濃重的脂粉。出閣前坐著七香車、萬人仰望的趙小姐,萬里挑一的尊貴美艷,最終也不過是深宮中一個捆綁親情的老邁母親。
而往事已不可追。
半晌,她才開了口,絮絮叨叨不知在對誰說。她的聲音低啞,像是老舊的紡車“你知道嗎你舅舅死時,拉著我的手,以慕氏玉牌為交換,流著淚請我將他的孩子接回來。我那時十分詫異,想他半生輝煌,娶了如花美眷,兒女雙全,臨了卻還惦記著那野孩子”她看了皇帝一眼,蒼涼地笑了,“我現在明白了,這是詛咒,我們趙家人早年不擇手段,拿孩子換虛名,到頭來都是要還的。”
天子心內暗暗疑惑。
母親突然地提起了舅舅,過世足有七八年的舅舅,生前就與皇室不親,死得也并非大張旗鼓,幾乎是早就被眾人忘卻。
他聽得莫名其妙,但不想深究。
時間有限,他此行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要緩和與趙太妃的關系,讓她松口放佩云出來,其他的事情,不在他計劃之內。
他從袖中掏出個檀木盒子,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睨著趙太妃的神色,先一步服了軟“孩兒此行不是來傷母妃的心的,這么多年,孩兒也有不懂事的地方,特帶了禮物來,請求母親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