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依舊熱。

    屋里有冰倒是涼爽，但他這般翻來覆去的讓衛無雙也沒法睡。

    賈平安起來說道：“這幾日我冷著老大，就是想讓他知道教訓，下次做事沖動之前能好生想想……”

    這個時代就是這么要求長子的。

    賈平安就穿著內衣出了房間，身后窸窸窣窣的，回頭一看，衛無雙跟來了。

    這孩子！

    一種叫做‘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油然而生。

    里面很安靜。

    賈昱就坐在床上，醒的炯炯的。

    錯不在我，是商亭開的頭。但我為他出頭錯了嗎？

    沒錯。

    我不只是為他出頭，我更是為算學出頭。

    可家人呢？

    阿耶會不會因此對我冷淡？

    “哎！大郎這是睡了吧？”

    “定然是睡了，大郎歷來都睡得好。”

    “那就好，回頭……明早我也得對大郎笑一笑，好歹讓孩子的心情好一些。”

    “知道了。不過男娃……又是長子，沒點抗壓能力以后他怎么執掌賈家？”

    “走走，回去睡覺。”

    賈昱倒下，拉上薄被，閉上眼睛。

    ……

    月亮依舊在天邊掛著，天際有些令人震撼的藍色。微風吹拂，讓人生出了遺世而獨立的感覺。但不是孤獨，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就像是你在單獨面對著這個世界。

    隨后就是跑步。

    跑完步就是操練。

    剛開始他想學馬槊，但皇帝說了，先帝那等親自沖陣的帝王以后不會再有了，所以練習刀法即可。

    隨后沐浴更衣。

    吃早飯時，曾相林回來了。

    帝王要想掌控龐大的帝國，必須要獲取各方面的消息。比如說皇帝就喜歡召見來京的官員，詢問當地的情況。

    沈丘進來了。

    為了節約時間，李弘一邊吃一邊聽取沈丘的匯報。

    “西市有人咒罵陛下……”

    “升道坊起出了金銀之后，許多人帶著鋤頭鏟子進去亂挖，把升道坊南邊的墳堆挖亂了，隨后墓主的親人趕到，兩邊大打出手，死二人，傷數十人。”

    升道坊屬于萬年縣的轄區。

    李弘看著案幾上的飯菜，有些失去了胃口。

    舅舅說過二十歲之前飲食要穩定，莫要飽一頓饑一頓，傷身。

    晚些輔臣們來了。

    張文瑾說道：“此事萬年縣責無旁貸。不過升道坊的坊正失職。”

    這等事兒太子沒必要插手。

    李弘說道。

    “殿下！”

    “何事？”李弘放下手中的奏疏。

    李弘問道：“他們要什么？”

    戴至德苦笑，“都是長安城中的百姓，上次起出了前隋藏寶后，外面越傳越亂，說什么整個升道坊的墓穴底下都有金銀財寶，這不就引來了那些人的覬覦。盜墓賊應當沒有。”

    可此事怎么辦？

    太子幾乎沒有思索，“令金吾衛隔開，另外，令刑部和大理寺去萬年縣參與審訊……”

    這個太子的手段很是穩健，而且不乏犀利。

    百騎是皇帝的親兵，百騎出動，這事兒就屬于直達天聽了。

    命令一下，金吾衛出動。

    萬年縣縣廨的外面，金吾衛的軍士舉起盾牌高喊。

    “退后！”

    “住口！”

    “刑部的人來了。”

    “有屁用！”

    此刻百姓的情緒已經控制不住了，連刑部的官員來了都無用。

    衛英咂舌，“就差御史臺了。”

    有人喊道：“你等都是貪官污吏！”

    衛英說道：“這等人平日里積郁了許多不滿，這時候就趁機發泄出來。記住，一旦要拿人就要拿這等人。”

    刑部一個官員好奇的問道：“這萬年縣竟然是個老吏在做主？”

    身后傳來了李敬業的聲音，官員哆嗦了一下，“沒意見，沒意見。”

    同僚低聲道：“這老吏是趙國公的丈人，你說他……小心被收拾。”

    衛英拱手，“衛英。”

    衛英何等的眼力見，微笑道：“倒也習慣了。”

    眾人還在吵，李敬業斷喝道：“閉嘴！”

    “都是……”

    現場鴉雀無聲。

    無人說話。

    李敬業再喝問，“誰想質疑？”

    李敬業回身道：“妥了。”

    “這便解決了？”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決。

    太子卻在某一日拋出了一個問題。

    戴至德一怔，“殿下，那是許久之前就有的墓群。”

    李弘說道：“這是長安城，長安城中人口日增，可能建宅子的地卻越來越少。升道坊中多墓穴，以至于廢棄大半，孤在想，能否把那些棺木全數遷徙出城？”

    張文瑾撫須，“殿下此言甚是，不過此事卻不可操切，臣以為先禁止在升道坊中下葬最為緊要。”

    老張這個建言堪稱是老成謀國啊！

    張文瑾回以微笑。

    戴至德：“殿下，此事風險太大！”

    眾人紛紛出言反對。

    戴至德苦笑，“自然該做，可……”

    群臣反對無果，太子強令之下，告示很快就張貼在長安各坊。

    姜融帶著人挨家挨戶的通知。

    “國公何曾有親人在長安？”

    姜融說道：“朝中的吩咐，讓在升道坊中有墓穴的人家登記。”

    賈平安知曉此事，“這是太子第一次辦大事，且看著。”

    一個失去了百姓支持的太子走不遠。

    賈平安說道：“我看著就是了。”

    第一步是登記。

    這一招太厲害了，登記的速度驟然加快。

    有人問了姜融。

    ……

    “朕讓五郎全權接待諾曷缽，便是想磨礪他一番。不過戴至德等人經驗差些……”李治穿著便衣，感受著涼風徐徐。

    李治點頭，看了她一眼，“野心一旦生出來，就如同是野草，無法滅掉。”

    李治搖頭，“諾曷缽志大才疏，倒也不必。”

    李治默然。

    武媚想到那個兒子，嘴角不禁微微翹起。

    武媚點頭。

    而且帝后最近的關系有些古怪，說親密吧有些疏離，說疏離吧每日依舊在一起理事。

    宰相們來了。

    在九成宮議事君臣的情緒都會不由自主的放松許多。

    議事結束時，上官儀開了個玩笑，“大事都在九成宮，殿下在長安城中可會覺著自己被冷落了？”

    李治微笑，“太子做事認真，小事也是事，誰不是從小事做起？”

    “這倒是因禍得福了。”

    這里的德就包含了三觀之意。

    皇帝一番話說的很是自得。

    眾人一頓彩虹屁。

    一個官員急匆匆的進來。

    “誰的奏疏？”李治微微皺眉。

    李治接過奏疏看了看。

    宰相們：“……”

    皇帝明顯的掛不住臉了。

    武后低聲道：“此事卻是做的莽撞了，一旦民亂，五郎危矣！”

    “戴至德等人為何不勸諫？”

    上官儀說道：“陛下，事不宜遲，要趕緊去長安制止此事。”

    連許敬宗都第一次反對太子，“陛下，老臣愿去長安勸阻此事。”

    許敬宗隨即出發。

    許敬宗的身體不錯，可趕到長安城時依舊累的夠嗆，更要命的是被曬的氣息奄奄。

    ——事發了咱們別蹚渾水，事兒沒開始咱們就去力挽狂瀾。

    許敬宗看了隨從一眼。

    一路沖進了長安城，許敬宗見到街上行人如常，心中一喜……

    “殿下，各處登記結束了。”

    張文瑾和他有過溝通，二人都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楊廣也是一樣剛愎自用！

    “殿下！”戴至德心中一驚，“萬萬不可啊！”

    一旦引發了百姓大規模騷亂，帝后在九成宮也待不住了。等他們回到長安，太子的前途幾乎就可以宣布結束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