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陌生是因為這一定不是她的西屋，也不是醫館的小院。

    “醒了？”

    顧嬌扭頭望了望，就見一襲素凈打扮的信陽公主坐在窗前練字。

    這是信陽公主的屋子。

    可她為什么會在這里，她沒有一點印象了。

    語氣赤果果的嫌棄。

    顧嬌沒問龍一是怎么找到自己，問了也白問，她說道：“那你可以不讓他放。”

    顧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衣裳已經換過了，不知是誰的。

    顧嬌：怎么自己想什么她都知道？

    “嗯？”顧嬌一愣。

    顧嬌古怪地問道：“這和燕國死士有什么關系？”

    顧嬌無比篤定地說道：“我不是死士。”

    顧嬌：“……”

    還以為你要說，也是，你是定安侯府的千金。

    信陽公主寫完最后一個字，放下毛筆，目光依舊沒看顧嬌，而是落在她新寫好的字帖上：“你是自己吃還是和我一起吃？”

    這都什么時辰了，信陽公主竟然還沒吃飯。

    信陽公主收好字帖，起身走了出去。

    小丫鬟先把托盤放在桌上，拿了個專門放在炕上的干凈小幾擺在了顧嬌所在的床上。

    “奴婢在外面候著，姑娘有什么吩咐隨時叫奴婢。”小丫鬟說著恭敬地退了出去。

    誰料下一秒，龍一閃進了屋！

    不會……又是來找她撅筆的吧！

    看樣子不是。

    顧嬌看著龍一，龍一的雙手背在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嬌面前的飯菜，一副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龍一沒動。

    龍一的氣場依舊沒變化。

    龍影衛不會說話可愁人吶，什么都得她猜猜猜的。

    龍一的眼神蠢蠢欲動！

    “好叭。”顧嬌放下筷子，“你來喂吧。”

    龍一特別高興地拿出了藏在背后的餐具！

    人家喂飯是拿勺子，你怎么拿個鍋鏟？！

    隔壁信陽公主正在吃飯，顧嬌面不改色地走了進來：“我想了想，一個人吃飯好像不大禮貌，我還是和公主一起吃的好。”

    桌上原本有另一副碗筷，但顧嬌沒坐在那一副碗筷所對應的凳子上，而是選了它的旁側。

    玉瑾的眸光動了動。

    “是。”玉瑾給顧嬌添了一副碗筷，才在原先那副碗筷對應的凳子上坐下。

    不確定顧嬌是巧合為之還是早看出了自己原本是要陪信陽公主用膳的。

    玉瑾的神色松了下來，也開始慢條斯理地吃飯。

    信陽公主的動作很輕緩，有一股來自骨子里的尊貴與優雅，顧嬌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蕭六郎。

    顧嬌沒見過蕭六郎從前是什么樣，所以不像老祭酒那般覺得蕭六郎是徹頭徹尾地變了一個人。

    刻意改變的是都是自己能夠意識到的，但一些自己都意識不到的自然也就無從去改了。

    信陽公主亦如是。

    三人安安靜靜吃完飯，信陽公主去了隔壁。

    玉瑾貼心地問顧嬌：“顧大夫吃飽了嗎？廚房還有點心。””

    玉瑾笑了笑，客氣地問道：“顧大夫喜歡吃今晚的菜嗎？”

    言外之意并不是很喜歡。

    玉瑾倒是沒料到顧嬌如此直白，一般人都會客套地說喜歡、味道很好、多謝招待云云。

    玉瑾很驚訝：“你……看出來了？”

    玉瑾頓了頓，說道：“公主吃素。”

    靜太妃也吃素，不過那個女人大概率是裝的，就不知信陽公主是為何吃素？

    玉瑾一愣。

    玉瑾跟不上顧嬌天馬行空的想法，但也沒岔開話題不談，她猶豫了一下，說道：“公主不是總吃素，她一開始也吃肉的，是近幾年才不吃了，說要為小主子積德，讓小主子下輩子能投身一個好人家。”

    可結合了自己身上的事，顧嬌又覺得科學的盡頭沒準真是神學，人或許不能投胎，但卻或許可以踏進另一個平行的時空。

    當然了，這只是顧嬌自己天馬行空的猜測，沒有足夠的科學依據做支撐。

    夜深了，顧嬌打算回去了，走之前她去向信陽公主道謝辭行。

    顧嬌不知怎的，腦海里突然浮現起了一個畫面——年輕的信陽公主坐在陽光灑落的窗臺下練字，小小蕭六郎坐在她對面。

    小小蕭六郎特別幽怨地抓起筆，認命地開始練字。

    顧嬌斂起思緒，對信陽公主道：“今天多謝公主了。”

    信陽公主淡道：“不必言謝，你的命很值錢，畢竟還要為我治病的。”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以言對。

    信陽公主練著字，忽然開口叫了一聲：“丫頭。”

    信陽公主問道：“你這樣的人是怎么還做得了大夫的？”

    顧嬌愣了愣：“……我哪樣的人？”

    這是信陽公主今晚第二次對她說奇奇怪怪的話了，她可不認為僅憑自己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樣子就讓信陽公主得出這種結論。

    然后被信陽公主發現她的秘密了？

    組織里一直都流傳著這么一句話，所以一般沒人敢惹她。

    誰曾想被信陽公主碰上了。

    不過，也幸虧是被龍一給撿回來了，若她還留在柳一笙與元棠身邊，指不定她已經把他們兩個——

    信陽公主古怪地看了顧嬌一眼：“我為什么要怕你？”

    怪物。

    “你走開！”

    女人抱著懷中的嬰孩，狠狠地將年幼的她推倒在地上。

    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盒子，眼巴巴地踮起腳尖，往嬰孩懷里塞：“送、送給妹妹的禮物。”

    女人幾乎是顫抖著撥通了電話，聲嘶力竭地咆哮：“姓顧的！把你女兒接走！”

    “嬌嬌，爸爸帶你回去。”

    寒冬臘月，她光著小腳丫站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懷中抱著妹妹不要的禮物。

    她問男人道：“住爸爸家嗎？”

    男人訕訕地笑了笑：“爸爸……爸爸家有了小弟弟，房間不夠了，爸爸先送你去奶奶家。”

    男人抬手，似乎是打算摸摸她的頭。

    她知道爸爸在撒謊，爸爸家很大很大，弟弟只有一個，不可能住不下。

    如果爸爸摸不到，她可以踮起腳尖。

    快摸快摸，她的頭準備好啦！

    仿佛連碰到她一根頭發絲都會染上瘟疫似的。

    她從三歲等到六歲，過完了三個年，也沒等到任何人來接她。

    后來她才知道，她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勇敢強大的爸爸……原來也害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