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藏報
趙玖沒有應聲,堂上其余幾人也多無言語。
其實,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未必就該說出來的,尤其是眼下這個情形,大戰將臨,生死之事尋常看淡,真要感時傷懷反而有損士氣……記下來、放心底,然后等到自己能活下來,方才有資格去感懷、去償還。
當然,對趙玖來講最好是賞賜。
至于說宇文虛中這般說了,那也沒辦法。須知道,此人早年就是風花雪月的性子,早早響應行在號召趕赴行在,本身也多是因為靖康之變中當過使者,對國家和天子存了愧疚之心……從他比較感性的性情來說,其實并不算是一個合格的使相。唯獨其人資歷、身份擺在那里,早在金人入侵時就是資政殿大學士領樞相了,又有追赴行在的功勞,所以既不好計較之前的任命,也不好計較他眼下的言語。
“胡經略說……坊州城吳玠小勝一場?”安陸的事情就這般過去,而沉默片刻后,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很快從手中的日報里察覺到了一絲怪異。“發信日期是前日,小勝訊息則是大前日,白水城失陷是哪一日?”
“昨日。”
張浚看了眼手中韓世忠的日報,迅速給出了答案。
而這就是戰事的麻煩之處了,千頭萬緒,日期都是不同的,匯總起來后還需要整理,而這也是趙玖不得不在一定程度內分享情報的一個緣由。
“白水城距離坊州城有段距離,金軍前鋒大隊來襲,速度可不比信使這般迅速。”劉子羽聽到這個訊息后即刻脫口而出,點出了問題。“若是大前日坊州城還在小勝,而昨日白水城被攻陷,那只能說明完顏婁室在坊州城未下的情況下便直接分兵進軍南下了……這有點不合情理。”
“子羽是什么意思?”張浚心中登時警醒,繼而正色提醒。“胡明仲雖然迂腐一些,但絕不會說謊!”
“但西軍**會,而吳玠乃是地道西軍出身,在西軍打磨了快二十年。”劉子羽不動聲色,先看了眼張浚,復又瞥了眼自己斜對面的劉氏兄弟,卻是一點情面都不留。“依我看,吳玠早知道自己必敗無疑、坊州必失無疑,甚至說不得大前日坊州便已經失了……但他之前連戰連敗,卻偏偏被官家升為經略使,心中不免慌亂,那此番為做遮掩粉飾,先偽報一番戰功,再說守城慘烈,最后說無奈撤走,說不得也是有的。”
夏日夜晚燥熱,但趙玖卻雙手都攏在悶熱的袖中,全程若有所思,既沒有吭聲,也沒有任何表情。
至于其余人,則各自反應不同……宇文虛中、張浚各自嘆氣,被宇文虛中提拔,實際上是張浚私人的趙哲置若罔聞,劉錡想要為吳玠辯解卻又被兄長劉錫攔住。
很顯然,這留守相公府后堂里的人,八成都認可劉子羽的言語和判斷,因為西軍**干出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尋常了……這群王八蛋殺良冒功的事都干過,至于見死不救、爭功奪名這種破事更是家常便飯,何況是謊報軍功,還只是故意錯一兩天日期?
真的干過殺良冒功的事,李綱提拔的那個王舜臣,就是引發東南兵變的那個,當年就是因為殺良冒功被連降十級,只是后來女兒嫁的好,這才又呼啦啦變成節度使了。
總之,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現在被金人壓的喘不過氣來,真到了有一天能過安生日子,趙玖不把西軍和之前草寇一般義軍一樣重新整編干凈,那簡直就是穿越者之恥。
不過話還得說回來,眼下不是金軍正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嗎?不是所有的暴行、所有的內斗、所有的沆瀣與愚蠢在金軍系統性的屠城、系統性的奴役兩河百姓面前都顯得那么可悲可笑嗎?
更何況,眼下還沒有證據。